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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望天明(124)

作者: 舒庆初 阅读记录

“我爸取的。”蒲焰腾说。他那双微陷在眉弓下的清澈眼睛隐隐散出怀念的光亮:“一开始焰字不是火焰的焰,而是书墨笔砚的砚,他希望我能多读书,后来他和我妈在一次事故中丧生了,我就自己把名字改成了火焰的焰。这个世界的本质是逝者生存,没有谁会宽容弱者,更不会怜悯幸存者,我希望自己朝前看,是男人就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打天下,要活得热烈,活得不负此生,活得灵魂激荡,活得让他们安心,让他们能在九泉之下安然瞑目,好歹以后见了我,不至于觉得我没出息。”

许清渠,蒲焰腾。两人都是人如其名,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暖如烈阳,说不是命中注定她都不信。

菜园里的藤架叶已落尽,只剩枯藤横躺竖卧,像一窝冻僵的蛇。郁植初越细看身上就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换个地儿行不行,老坐这看着瘆得慌。”

“我给你吹口琴吧”蒲焰腾开口说道。

郁植初挑眉讶然,眨着黑漆漆的眼睛问:“你会吹口琴?”

蒲焰腾轻轻唔了一声,声音含糊道:“学过一点。”

他牵住她的手,把他带去了男兵宿舍,从抽屉里拿出口琴,星空蓝的颜色,小巧而精致。

蒲焰腾将窗户打开跳上窗台,伸手扶她,待她坐稳后收回手:“想听什么?”

郁植初顿时来了兴趣:“你随便吹吧。”

蒲焰腾微低着头,敛下眉眼开始吹,声音徐缓、轻柔的从空气中向她飘过去,是一曲《爱尔兰画眉》。

口琴的音色清亮圆润,纯净而特殊,小巧却有着与之体积不相称的表现力,宛如耳边悄语,又却几近清明,风吹过,窗外的树影微晃跟着合鸣。

而后,气息稍一转换,气流发生变化,曲调呈婉转起伏,欢快又明朗。

郁植初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俘虏了,她不敢动,生怕破坏了那纯净如水的韵律。在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任何声响都对它是一种明显的破坏。她静静地听着,琴声在她耳畔不断回旋,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熟悉的旋律之中,随着口琴好似进入到一个纯净的世界,没有嘈杂,没有污染。

两个人并排坐在窗台上,口琴,微风,夕阳,脚挨着脚。

一曲吹完,蒲焰腾笑起来。

郁植初几乎是下意识养成的习惯去摸项链,却看到蒲焰腾的眼神后慌忙的缩回手。

他没变脸色,只伸出两根指尖将那枚勋章从她衣领里挑出来,看了半晌,才说:“戴着吧,虽然勋章不一样,但我和他的五角星是一样的,我们一起保护你。”

他松了手又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植初,我知道因为我是军人,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很多的压力,但不管未来有什么在等着我们,都请你,一定不要后悔和我相遇。”

周围万籁俱寂,他这一句便格外清晰,声音不断在她耳边放大,郁植初心里的某处柔软毫无预兆的被他触动,泛起层层涟漪,很深很黑的地方,宛如照进了一束光亮。

*

晚饭自然是留在步兵营里吃,营外除了路灯薄影,便是远近层叠的黑暗。

炊事班很热闹,郁植初刚坐下时,发现史冬林也在。对方来回在她和蒲焰腾之中看了几眼,唇抿着,眉头微皱,表情严肃之间还透着一股明显的不悦,但什么都没说。

大抵是不太想看见她,没吃几口就撂下筷子跑了。

他在的时候气氛略显严肃,走了以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韩臻夸张地拍了拍胸脯:“今天的营长的脸都像是被胶水黏着,不会动似的。”

“因为我吧……”郁植初顿了顿,一时找不好的措辞,又不太想继续说下去,干脆就停住了。

韩臻宽慰道:“哪能啊,郁姐姐,你别这么想。”他知道郁植初和史冬林之间因为蒲焰腾而有些微妙,以至于这种寻常的话题说起来都还是带了几分尴尬。

蒲焰腾不以为意地朝郁植初笑了笑,眉目灼灼的:“跟你没关系,他是觉得我不好,我会好好跟他说的。”

郁植初点了点头。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笑了起来。

她以前见过别的情侣这样相视而笑,一直觉得太傻太肉麻,但现在一切看来都自然不过了。

韩臻拍了拍桌子,起哄道:“欸欸,大家都高兴点儿,今天是个好日子,恭喜我们的班长顺利脱单,咱们就以茶代酒吧。”

其他人此起彼伏地笑着附和:“恭喜恭喜——”

莫名有种新人敬酒的错觉。

郁植初有些窘迫,虽抿着唇淡笑着,耳根子却红的发烫,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看见蒲焰腾眼底清晰明媚的笑意,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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