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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望天明(44)

作者: 舒庆初 阅读记录

郁植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自恋不是这么用的。快点儿。”

河道就在步兵营旁边,都不用开车,走几步就到了。只是没有路灯,黑魆魆的一片,两人顺着砾石走,越过一条满是杂草的水沟,一道带铁的栅栏将步兵营和河道隔开,正在值岗的步兵朝蒲焰腾敬了个礼。

蒲焰腾看了看栅栏,又打量了几眼郁植初的身高,取笑问:“用不用我抱你过去?”

“我自己走。”郁植初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几个字。

他俯视着她,嘴唇间半是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轻松一个纵跃,便翻过了栅栏。

郁植初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今夜的主要目的是来开解这狗屁不懂的小孩儿,没必要和他计较。

蒲焰腾视线还在若无若无的从她身上扫过,郁植初连想都不用想也知道他眼神里的轻佻和嘲笑。

她小心翼翼地抓着两个扭在一起的金属结中间的铁丝网上端,使劲地把它往下拽,铁丝网稍稍垂下来一点,刚好可以让她跨过去,虽然姿态说不上美妙,但胜在豪迈敏捷。

可当她迈开另一条腿的时候,脚被绊了一下,人几乎往地面栽去。一双手稳稳地环过她的腰身接住了她。

离得如此近,郁植初能感受到他胳膊上的健壮有力,甚至还带着烫人的热气。

她站住脚,不自在的推开他,一向的好脾气也逐渐绷不住说起了脏话:“笑个屁!”

蒲焰腾一听乐了,摆出一副大人不与小人计较的模样:“态度真差,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

郁植初不再理他,径自往河边走去。蒲焰腾散懒地跟在身后:“到底来这儿干嘛?”

月光将河水照得翟翟发亮,周围都是茂密的荒草丛,郁植初拨开了一道口,头也不回地说:“你身上有刀吧,把蜡烛切成七段,切薄一点儿。”

“搞什么鬼……”蒲焰腾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按照她的吩咐照做。

蜡烛切好后,他抬起头看郁植初。她蹲在地上,宽大的外套罩住了腿,越发显得很小一只,只有手中不见歇的动作才让她看上去不至于是一尊雕塑。

他朝前走了几步,才看清她手上拿着几张纸币。指尖灵巧的对折,翻开,一张一张的小纸船很快就被折好。

蒲焰腾看得失笑,没想到她穿绣花针不行,做这个却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样子。

风势陡然转强,吹的郁植初乱发拂面,发丝在眼前飞舞,如同波影荡漾,她想把头发捋到一边,可伸出来的手指只摸到风,她仰头问蒲焰腾。

“蜡烛切好了?”

蒲焰腾点了点头,摊开掌心,那一块块的蜡烛倏然落地。

郁植初捡起来,一个个的放进纸船里,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有什么想和万霄说的话就说吧,这些纸船能替你送达。”她指点那些小玩意儿,就好像指点着咒符似的。

蒲焰腾费解的看着她,语气听不出波澜:“你可真奢侈。”

“在这里,有钱也没用,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好说。许个愿吧……”

蒲焰腾顿了一秒,蹲下身:“真幼稚,你从哪学来的?”

郁植初却没有回答。

沉默漫无边际,风刮得越来越劲,蒲焰腾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悻悻的不再开口。

空气里混合着风声,虫声,还有许多不知出处的琐碎声响,因为光线的缘故,声音变得寂静而敏感。

许久,就在他将注意力落在别处时,才听见她似乎是低叹了一声。

“有人告诉我的,他说活人与死人唯一的牵连就只有船和孔明灯,灯能上九重天,船能够入黄泉。”

她把那些纸船轻轻的放入水面,指尖在底下划了划,轻飘飘的船载着微亮的柔光缓缓向前飘去,照得周围明明灭灭。

“说这话的人感觉也挺傻的。”蒲焰腾说完,嘴角上又重浮现出一丝傲慢的笑。

“其实我也不信虚幻,更是无神论者,但我愿意相信,因为不存在,他们就永远不能被任何可以测定的比较标准去鉴定、衡量,他们就永远会是我心里的那个样子,不会改变。”

蒲焰腾愣住了。

郁植初低头,视线里扫进两双被露水沾湿的鞋。

她干脆躺在了草地上,双臂枕在颈后,远处山与地平线的交界处乌云星罗棋布,鼻尖能闻到植物的气息:“我知道你很难过,因为他已经构成了你身体的局部,所以让你很难舍弃,但没有谁逼迫你们,你可以谦卑的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放下。万霄最可惜的,是明明人生有无数种可能性,却只能过一种人生,但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你猜猜,他还会不会这样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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