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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143)+番外

他已强大到对多年来千篇一律的噩梦麻木不仁。他在唇边扯出嘲讽世人的冷笑,对一切嘲笑谩骂无动于衷,让自己变得更为冷酷坚韧,更适合与未进化的野兽和恶魔们一起生存在黑暗的泥沼中,手撕仇人!光明早已弃他远去,与他这半生无关。

呼喊或者求饶都是没有用的,任何弱点都会被有心之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软处都会被恶鬼们循着气味扒开皮吃你的肉。这一点做人的道理,凌河早就明白了。

天都快亮了,薛大队长难道还在跟严小刀依依不舍,秉烛夜谈下不来床了吗?

凌河决定去给严小刀煮早上这顿中药汤,他起床下地,趿拉着拖鞋,甩着睡衣的两袖清风,灰色的侧影映在窗子上。

他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终究按捺不住对薛队长的提防之心,悄悄拿出床头抽屉里的窃听装置,接通另一个房间的电流声场。

凌河听着,在谈话的字里行间找出蛛丝马迹,面色蓦然一变,拔脚起身……

严小刀也是第一回 溜进凌河房间找东西。他屏住呼吸,生怕喘息声吵醒床上的人,凌河好像是睡在床上吧?

张神医开出的中药方子苦不堪言,然而泻火化瘀十分管用,他脚伤好像已经痊愈大半,只是心里发虚,脚掌轻拿轻放仍然感觉自己走路好像开动了打桩机,步步都是巨响。

保险柜由密码转锁控制,严小刀眯细一只眼,趴近了观察锁眼里面的机关设置,手法细腻。一切用到手指力量或者精细度的活儿严小刀都算是擅长,边转动还边揣测凌河会用什么密码……他逐渐领悟,转着转着“啪”一声保险柜弹开了,他转出来的密码是两人在“云端号”上初见的日期,凌河也是留心了……

他迅速地翻找,保险柜内藏有不同型号的几支枪,大口径步枪和便携式手枪都有,应该都是凌河平时常用的装备。还有一些他认不出来的药物,长串英文名称简直是密码天机。他那把刀呢?

严小刀听见耳后生风,他条件反射般猛一回头,端起剑拔弩张的戒备姿势!

一只很有分量的手压在他肩上,身后的人目光自带两分揶揄:“找什么?我帮你找?”

严小刀偷摸打开人家的保险柜本来就心虚耳热,这回被当场抓包,厚着一张糙皮老脸咳了一声,尽量温存地问:“我那把刀,你搁哪了?”

凌河收回手,双手插兜潇洒而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帮你保存。你放心,丢不了。”

严小刀说:“还给我行么?”

凌河面带逗弄之意:“那把刀确实是真材实料,分量很沉,你脚还没好,你背得动吗?”

严小刀双手合十,几乎是九十度鞠躬作揖恳求:“凌河……你还给我,拜托。”

“还给你,然后,你是准备将那把刀当作呈堂证物交给薛队长助他破案呢……”心直口快如凌河,是憋不住怒意在这里无聊兜圈子的,“还是打算赶在薛队长之前把证物销毁让他们永远查不到?……小刀!”

严小刀在房内闷涩空气的围追堵截中,艰难地扒开一道缝隙:“凌河,那毕竟是我用过的东西,那上面如果沾了不明不白的血,将来我也难逃责任,我在薛队长面前都说不清楚。凌河,你忍心吗?”

凌河毫不留情地一记板砖,将严小刀怼回墙角:“你那时候才十几岁从未去过三江地,这事根本连累不到你,你就是为你干爹。”

严小刀眉心微蹙,无奈地轻声唤道:“小河。”

凌河扭头就走,以脸色和实际行动回复严小刀:就是不还给你。

凌河都走到了走廊楼梯口,不甘心地回头放了一句狠话:“薛队长应当还没回到警局,我现在就发个快递,把证物直接寄到他办公桌上!”

黑暗长夜噩梦惊出的一身冷汗还笼在凌河衣服下面,黏腻而湿冷。戚宝山假若被警方追得走投无路,被迫自首,这就是挖出黑暗泥沼里第一铲土,揭露真相一角让事件转折的一线光明。戚爷既然能举报凌煌,此人知晓的岂止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凌河全身的盔甲和芒刺都支棱起来,双手微微发抖,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大浪淘金的好机会。

严小刀绞尽脑汁,想不出凌河能把他那把刀藏哪了。

接下来的这个上午,他在抽丝断线般的心理波折中坐立难安,心静不下来。

他回想受伤以来与凌河的相处,想到当初戚宝山在他危难之际的放弃性抉择,又想到前日干爹恳求他回去的那些伤心话……他也算是了解戚宝山,他干爹这个人,本质也极具侠义心肠,心怀城府但绝对没有坏到透顶。有些事不能怨天不能怨地,只能怨你的富贵命就只到四十五岁。

厨房里煎着小药锅的凌先生,安静而优雅,每一次欠身,每次伸展开手臂,每一次从蒸起的白色雾气中抬起眼睫含蓄地偷窥,都如此动人……严小刀内心的天平,确实已经无法抗拒的让两极分出了胜负和轻重。

凌河煎好一碗药,递给他:“趁热。”

严小刀皱了皱鼻子:“凉了还能好喝点儿!”

凌河嘲笑道:“喝个中药难倒您了严先生?没、出、息!”

“咱俩一人喝一半?”严小刀被嘲没出息,为了缓和气氛,厚着脸皮讨好似的拉过凌河,“我怕你的脚也没好利索,我看你还是有点瘸啊。”

凌河假装回过头扮恩爱陪他喝药,端过药碗却一把捏住他鼻子,将药碗的边缘硬塞进他上下嘴唇之间。

凌河半个身子都压上来,以肘抵胸,居高临下的姿势将蛮横霸道演绎得淋漓尽致,一滴中药也不准浪费,硬是捏了鼻子一灌到底!严小刀的喉咙连滚带爬似的起伏,急速狼狈地吞咽,最后在凌河松开手的刹那呛得脸红脖子粗,捂心狂咳不止。

严小刀反省与凌河日积月累的相处,他已经对这种有毒的亲密行径习以为常甚至甘之如饴了。别人绝对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骑他头上,只有凌河敢,所以别人他也爱不上。

凌河却在心里吐槽,张文喜那小子开出来的药方,一口中药汤就值五万块,喝个药就是喝金子呢,你知道这药多贵吗严先生?

苏哲小弟抖掉单身狗的一腔寂寞心情,特意在自己的早餐粥碗里放了两只勺子。他用这只勺子喝一口,说“这是我自己喝”,再拿另一只勺子喝上一口,口中念念有词说,“这是老公喂我喝”。

毛致秀被苏哲逗得伏在沙发上大笑,骂某人“整天自己给自己加戏!”

“你笑什么啦?你反正也没有讨到老婆!”苏哲气哼哼地抄起两只勺子,怒对他家凌主子和严总,“这两个人是不是应该收拾收拾干脆搬出去住,不要这么碍眼,把钱和别墅留给我们!”

毛致秀指天画地,慷慨激扬地附和苏哲:“对!凌总,严先生,你们两个把钱和房子都留下,可以卷铺盖搬走了,快搬走!”

严小刀是很绷得住劲儿的性格,不至于让几个小年轻的煽风点火几句,就要嘚瑟地当众表演了。他心里憋着这件事,对凌河不得不开口,只看凌河给不给他机会。

两人一早上就不对劲,神色踌躇欲言又止,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吹出一层波澜……

严小刀刚想张口,凌河端着空药碗又回厨房了,刻意躲避着他。

凌河从厨房里溜达一圈回来,又端了一碗粥:“早饭就这些,多了没有,今天累了懒得做。”

严小刀连忙接过来,狼吞虎咽,以捧场的速度把一碗粥喝光,温存的眸子里都透着安抚讨好之意。他又不笨,需要表态度的时候也很会来事儿。

严小刀嘴唇上挂着碎米粒,点头:“不错,你以前说你不会做中餐?”

凌河帮他抹掉米粒,自然而然地舔干净手指:“我看菜谱刚学会的。”

凌先生煮的这锅粥可比洋货市场早点铺子里卖的好喝多了,是要提前将米泡软,拌入油和调料,用小砂锅熬出来的,特意放了小刀爱吃的皮蛋、瘦肉、榨菜丝和姜丝。

严小刀趿拉着拖鞋晃进他不太熟悉的、迷宫一样遍布暗器机关的厨房重地,咳了一声:“凌河,我想……”

凌河将擦手巾往灶台上一甩:“我忙,上楼看月底账本。”

严小刀:“……”

凌河不动声色地再次躲了,就是要堵住严小刀试图严肃谈话的一张嘴。

严小刀盯着这人飞速闪进二楼的灵活身影,以凌先生一贯的心思智慧,已经猜出他想要说什么了。

临近中午时分,负责全家伙食的少爷厨子终于不情不愿地从书房出来,再次暴露在严小刀见缝插针的火力逼迫之下,几乎是被严小刀的视线追逐着背影。

凌河垂着眼睫在平底煎锅上烹制他的美餐三道菜。严小刀一般中午吃三道菜,晚上吃五道菜,吃得已经忘记洋货市场打包回来的盒饭是什么味道,此时开口确实对不住主人如此尽心尽力的款待。

严小刀右手五指在灶旁的大理石台子上轻轻敲击,心里有事,不由自主再次摆出钢琴手,用手指有节奏的重复性滑动来掩饰心情:“凌河,我需要回家一趟,跟你商量。”

凌河颠着一锅嫩牛肉,手腕黯然一顿:“你要干什么去?”

严小刀直视凌河的双眼,视线正直清澈:“很多事情总要走到终点,就快要水落石出,我想最后再陪陪我干爹,总不能让他老人家觉着,我这个儿子白养了忘恩负义,到头来什么都丢给他一个人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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