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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222)+番外

最新的证据资料来自于自首的梁通。

当日梁董事长被爆炸暗杀场面吓得失魂落魄。火警拉长的警笛声在街道上盘旋嘶鸣时,这人还呆滞地坐在路边,没料到自己到头来落得这样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此时不弃暗投明更待何时!

梁通见着薛队长,如同见到了亲人,就坡下驴,痛快地向薛大队长投诚伏法。

本来也可以成为亲人。梁通以前自命不凡眼高于顶,根本瞧不上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如今他们梁家倒台失势,背后靠山没有了,自己入狱服刑的结局可以期待,假若能攀附上一个刑警队长作为庇荫,都是他儿子的造化了。

鲍局长翻开会议大桌上层层叠叠繁复庞杂的各类档案文件袋子,拿出一只大号的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一个造型精致的长方盒子,同样是钿丝嵌贝的古董漆盒。

严小刀一看就觉着眼熟:“简老板交待的那个‘金砖’盒子?”

“差不多,但不是那个。”鲍正威说,“这是另一个盒子。”

严小刀心里猛地一揪。

鲍正威确证了他的猜想:“简铭勋当日交待说,他只保存了‘金砖宝典’其中一半资料,他讲的是实话,另一半在梁通手里。现在这个盒子,就是梁通向我们自首后上交的证物,是‘金砖’的另一半内容。”

严小刀迅速瞟了一眼墙边坐着的凌河,就是从心理下意识的求助和渴望慰藉。

凌河离他有一段距离。凌河眼神茫然而飘忽,显然也不清楚盒子的内容物,没有看过。

鲍正威戴着透明手套,从盒中取出这一摞影印版本的人物典籍,在会议室大长桌上从左至右全部摊开,展示给在场人,好像在展示一幅清明上河图或者哪一朝哪一代的名画古卷。

果然,“金砖宝典”的下半部,是另外六名登记在册的英俊少年,各自相貌身份不同,但都是青春稚嫩、清白无辜的脸庞。

燕城十二少,自此都集齐了。

在场的人沉默着从左至右浏览,最终所有目光集中在花名册的最后一个男孩脸上。

这个男孩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再从那张照片移开,缓缓游移到严小刀脸上。

严小刀坐着一动都没动,都没有站起来趴过去仔细研究审视那些照片中的角色。他觉着他不需要看,这就不可能。

还有一个坐着没挪窝的是薛队长,薛谦这两天已经把这份重要资料研究透彻,彻查十五年前相关人物的档案资料,满脑子都在做童年和成年的人物肖像比对,不用再看了。

凌河坐不住了,大步钻进围观的人丛,整个上半身都欠在桌上,趴过去盯着那些照片,快速阅读档案上能够透露身份的文字。

凌河嘴唇轻微翳动,狐疑地望着小刀,这确实匪夷所思,所有人都不会料到。

严小刀很不习惯这样的氛围和场面,想走,想离开。这还不如当初他以嫌疑人的身份被薛队长请进来喝茶聊天,他对着薛谦蛮横地吐出一口带血的烟蒂。那种剑拔弩张的痛快滋味都好过今天的钝刀子磨肉,心如飞絮,一击即碎,碎成粉渣飞灰,太难受了……

几人重新落座,沉默。

一贯尖牙利嘴彰显存在感的凌河此时一言不发,也像是陷入怔忡。

鲍正威清了清嗓,今天准备做这个扛炸药包炸出残酷真相的人。他用严肃正式的口吻缓缓道来:“我们已经核实大部分受害人的身份,我们就用从1至12这些号码来标注,目前唯独对最后一名受害者身份还有疑问。据梁通交代,这下半部档案的六个孩子才是先进来的,年龄都大几岁,他就从来没有见过12号,这孩子并不是他牵线搭桥送上去的。我们又再次讯问简铭勋,简铭勋也没有经手12号,也不认识。

“如果梁通和简铭勋都没有经手输送,12号的身份根据我们推测,最有可能情况就是和麦允良类似的身世,当初是由他的家族亲自送进这个圈子,没有通过外围商人的利益输送,也就没有外人知晓孩子的家世身份。”

“将来结案的时候,我们必须弄清每一位受害人最终下落,是生还是死,是否得到解救,这也关乎嫌犯的量刑和案件的性质评估,那么疑问就落在这个12号。”鲍正威说完这些,顿了片刻,观察严小刀的反应,最终说道,“我们的线索来自于12号在这套档案里登记在册的姓名、出生日期,以及几张童年照片。或许就是一个极端的巧合,12号少年姓韩,姓名韩逍,出生日期1988年7月9日,这就是目前仅有的资料。”

严小刀缓缓合上眼,压住眼前一切尖锐刺目的纷乱。

终于明白鲍局长薛队长为什么会盯上他。

同名的少年,他自己身份证、户口簿上的出生日期,就是1988年7月9日。

这他妈是巧合?

“但是……”薛队长这时接替了鲍局长扛炸药包的工作,让局座先喝口茶,“严总,我们也查过大致情况,你算是个孤儿,你当初是由养母严氏偶然捡到抚养成人,严氏并非你的生母,戚宝山也不是你生父。假若他们二人根本就不认识你亲生父母,你户口本上的名字和出生日又是怎么来的?严氏在大街上捡到你的时候,难道你脖子上挂了牌子,写有你的出生年月么?”

“没有。”严小刀下意识木然地否定。“亲生父母”这四个字,如今听来如此嫌恶刺耳。

“所以就是巧合?……12号不是你?”薛谦问。

“不是巧合。”严小刀嘴唇微动,“抽根烟。”

几位领导不约而同摸兜给严小刀递烟,几根烟同时递上。没人催促他回话,也都体恤当事人此时陷于惊涛骇浪几乎要被吞没的痛苦心情。

仅只依据童年照片来辨认,局座和薛队私底下研究好几天了,找了公安方面的肖像专家,但无法确认。面目五官有几处相似特征,但又不完全像。

说到底,是严小刀这些年变化很大,与少年时期的相貌身形变化太大了,不知情者很难联想这是同一个人,保存这半部资料的梁通都没有联想到熟人。

就像严氏提到的,儿子,你小时候是个可漂亮的男孩子,比现在好看多了,一定出身名门大户人家,你的父母定然家世高贵。

严氏一个农妇都懂得识人相面,都看出来了!

严小刀于是就这么被他养母和干爹给养“歪”了,越长反而越不如小时候。完全被命运拨弄改弦更张之后的人生道路,撕掉了他身上原本一层脆弱虚华的外壳,撕掉原生家庭的痕迹,剥出里面坚韧耐磨的血肉,使他成年后的气质外貌和当初大相径庭。

这个男孩没有小时那么俊秀漂亮了,养出几分成熟阳刚的男子气概,练刀还练出满手老茧,一身精健肌肉。严小刀这样的人,实在不能用“漂亮”二字肤浅地形容,但魅力依然。

薛谦提议:“我们确实希望了解当初收养的具体情形,可能需要请你养母严氏过来谈谈,顺便搜集一下你小时的照片。当然,我们可以不告诉她具体案情,只谈当初的收养。”

“不,不要找我母亲谈,不需要,我不想让她知道任何事情。

“也不用找照片了,老房子被强拆了,小时候有数的几张老照片早都埋进废墟,什么都没留下。”

严小刀的脸陷入香烟腾出的云雾中,一口回绝薛队长的提议。

严小刀把手里的烟一根一根抽完。

会议室里尼古丁烟雾缭绕,影影绰绰。凌河看起来面色微白,呼吸艰涩,但没有离开房间。他的意识也像穿越回到十多年前,与他想象中的那个黑发英俊少年的身影,在命运的转角处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

长桌上摊开着全部十二名受害少年的资料,从1号排到12号,排成触目惊心的两行图片。

打头1号就是凌河,资料中真实姓名不详,外籍,照片中的清纯混血脸倾城绝色独一无二,谁都不会认错。随后依次是2号麦允良,3号卢易伦,4号贝嘉鸿……排在末位的12号,就是严小刀童年时代的照片,与凌河的相片恰好摆成个大对角,遥相呼应。

严小刀咬着最后半截烟蒂,声音沙哑:“我养母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打搅她。我的名字和出生日,是戚爷弄来的。”

所有人脸上都画满问号:戚宝山又是怎么知道?难道戚宝山才是当初拉皮条的“经手人”?

严小刀随即否认:“我干爹也不知情,当初,是他带着我拜访过一位算命半仙儿。”

“……”

所谓能掐会算的半仙儿,就是先前小刀向凌河提到过的道士。

那位道士一直就说,这干儿子是戚爷的摇钱树、聚宝盆,半生富贵通达的依靠,就这样把戚宝山忽悠得云里雾里。生意人都讲究风水和迷信,戚宝山十分信任满意道士的话,每年都去拜山,特意带干儿子前去拜见道长。

戚宝山请道士为干儿子起一个学名,另外拟定一个吉利的出生年月生辰八字,给干儿子上户口和打身份证件时有用。

道士在莲花台上打坐,焚着香炉,睁开松软耷拉的眼皮,瞅着少年小刀,很久都不吭声。

“道长,怎样?我这儿子,应当取个什么名字吉利?”戚爷问道。

“没什么吉利不吉利,这孩子的名字,是一个‘逍’字,逍遥的逍。”那道士念念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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