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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横刀(70)+番外

凌河调开视线怼他一句:“接你的主子干爹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还得下跪磕头。”

严小刀风风火火地飞步迈出大门,留给看家弟兄一句那帮人抓头皮都无法理解的话:“不用盯人了,他想走,立刻让他走;他想打电话叫人让他叫人;他想开车,车库里所有车随便他挑一辆顺眼的开走。”

戚爷都回来了,还能怎样?

严小刀不能叛主,但凌河应该知道他敞开大门不再设防,反正你身后也有同伙能救你,想逃跑自己赶紧跑吧,还耗在我家里做什么?

戚宝山也没用严小刀接机,没闲工夫摆大老板的架子。这些日子津门重地形势突变波诡云谲,山雨欲来风满楼,哪还有心情在机场等干儿子的八抬大轿。几辆黑车一路飞驰着回到老城区,位于林荫道盎然幽深之处的民国白楼别墅。

凌晨微熹中,严小刀的车就停在别墅门外法国大梧桐树荫之下,仍是一身黑色西装,长身挺立在车子旁,见了戚宝山快步走上去。戚宝山面色沉郁复杂,没多说话,然而连夜坐红眼航班风尘仆仆地赶路,还是让这人脸上现出疲惫的黑圈,下巴都没刮干净。

戚宝山是收拾特干净利索的那种人,每天早上必用二战前老品牌的进口剃须膏和刀片刮脸,坚决抵制时髦高科技产品。这瘦长白净一张好脸上,哪天若是胡子都没刮,这就是心情不好突然间把日子过糙了。

事实上,戚宝山阴着脸是因为坐了几小时飞机醒来想收拾脸才发现,他出门太急把常用的刀片剃须膏落在那边酒店里,顿觉此乃遇事不祥之兆。

客厅内,戚宝山屏退闲杂人等,对干儿子勾勾手掌。待严小刀近前弯下腰,戚宝山突然伸二指捏了小刀的下巴,狠狠捏住,真是一脸又宠又恼的表情:“出多大事啊,我的儿!”

戚宝山一句“我的儿”,喊得严小刀心里一颤悠,垂下眼睫,觉着许多事愧对戚爷,许多事他私下左瞒右瞒。凭它有血缘无血缘,戚宝山信任他宠着他十余年如一日是真的,戚宝山也没对第二个人喊过“我的儿”。

凌河骗他,他再骗他干爹。

再说戚宝山这人,为何这节骨眼了反而敢回来?因为此时市局从上到下,包括网路的平民老百姓,关注焦点都是荆港明星酒店离奇暴亡案,这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总之都顾不上别的事,更顾不上十几年前沉积的旧案。旧案缺乏媒体关注度,你把它再拖一拖也没人在意,内部就默默地拖下去了。而戚宝山到处都安有眼线,自然也是收到稳妥消息才回老巢。

戚宝山两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搭,眼神示意:“说说看,薛队长查到哪一步了?”

严小刀在他干爹面前把事简明扼要地说了,现在警察已经确定简家老二涉案且难辞其咎,过失伤人,赵绮凤那女人没有亲自沾手,然而作为简氏老板娘这名誉声望也算是栽了。

“那淫妇,也早该她露一露脸,耻辱。”戚宝山一脸不屑和淡然,“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做人,就是得意时切莫倨傲骄矜飞扬跋扈,不然待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日,不知有多少人要落井下石,专等凤凰掉鸡窝里的时候看她的大笑话。”

戚宝山又低声盘算:“游家公子还没事?”

依照行家里手这个思路,游灏东那厮怎可能还置身事外不被牵连,早晚的事。

“你呢?”戚宝山突然盯着严小刀问。

严小刀一顿:“……我跟麦先生没那种关系,不会。”

“没关系就好。”戚宝山嘲笑道,“男孩子血性方刚,我怕你一时情迷勒不住裤腰带。还好,你眼光也挺高,瞧不上那些千人踩过的‘烂抹布’!”

戚宝山以宠溺的手势轻拍严小刀的面颊,眼神饱含探究的深意:“那位凌公子呢。”

严小刀如实道:“还在我家呢。”

戚宝山淡不唧地一哼:“那咱现在走吧?”

严小刀明白,这事他是万万躲不过的。

……

严小刀路上仍是将手掩饰在西装衣襟内,暗度陈仓发了一条短信:【凌先生在家?】

杨喜峰秒回:【还在啊哥!】

咳……严小刀叹一口气,心揪得难受。他对凌河已经产生怀疑动过一次手,但他动手属于他与凌河之间私事的恩怨、情感的纠缠,他真心舍不得凌河被旁人伤到一分一毫。这多多少少还是归于大男人的某种自私霸道心理与独占欲,他可以找凌河闹别扭但别人不行,别人闹起来他又心疼。

严小刀想了一下,为了给双方留个后手余地,悄摸着快速又打一行字:【地下室收拾出来,把他先关到地下室别在楼上。】

他然后默默地垂下眼帘,于心不忍,将这行字删掉没发出去。

太他妈操蛋了,当初毕竟是你想要与凌先生温言软语于是将人供在主卧,现在又胆怂了?这是人干事?如若戚爷责问,自然应由自己一力承当,关系搞太近了难道怨凌河么?

高峰时间,老城往新区的道路从未如此顺畅,前方和两侧的车辆与严小刀一点都不默契、一点都不心有灵犀,非但没有将他们堵在半道多堵一会,反而像被车头分开的两道波浪一样,纷纷地就往两侧退散开去,整条快速路上好像就他们这辆车开得最为酣畅,风驰电掣。

戚爷迈进严小刀的家熟门熟路,手里有一份备用的电控大门钥匙。

大老板进门,并不撸袖子吆三喝四或者吹须瞪眼,没必要,眼神一扫就具有足够的威慑力,大客厅内四五名兄弟立刻站起来挺得板儿直。戚宝山微眯的一双眼隔在一副轻薄镜片后面,总让人感觉隔着一层心,琢磨不透这人心思,无须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即足以令人敬畏。

戚宝山只用眼神示意:要见的人呢?

杨喜峰特聪明自觉地赶紧指路:“戚爷您这边请,地下室。”

严小刀就站戚爷身后,眉头一拧:咋回事啊?

杨喜峰根本都不敢吭声,眨巴着使眼色:真在地下室。

严小刀用眼眶使力剜了峰峰一眼,很想骂人:老子吩咐你们关他了吗想造反吗小王八蛋!

杨喜峰两边受夹板气,这冤屈受得,用口型道:不是我关的,凌先生命令,他自己爬下去的!

严小刀一下子就明白了,蓦地像被一盆温突突的水兜头盖脸泼着他的心口浇下去了。那水化作一团暖流,让他心里柔软而且难受,都不知见着那位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的凌先生还能说什么?

凌河啊……

这人就是这样,总在不经意间又狠狠戳他软肋,偶尔这么招人疼。

他别墅确实有一间不常用的地下室。当然,谁也并未明言布置过那地下室就是关押“囚犯”的,严小刀家中也没关押软禁过什么人,他又不是变态,对于囚禁、折磨、调教养成之类癖好不感兴趣,就没关过人。

厨房后面储藏间一侧,有一道窄门,过了窄门自楼梯而下,潮湿水汽夹杂着令人很不愉快的各种腐败霉味扑面而来,搅动着嗅觉神经,即便是严小刀这类自认为生活上很不讲究的糙人,也认为这地下室没法生活,待半小时扫个蜘蛛网他都要被熏得头晕。他刚开始有意愿将这地下室改造成个台球厅、器械健身房之类,后来认识到这里沿海地带地处低洼,气候湿润多雨,地下结构的潮气湿度太大,不适合停留居住,因此就放弃了。

别墅区内还有一两家住户最近找物业在闹,投诉地下室竟然渗水。严小刀果然在楼梯底层拐角处瞅见墙壁上洇开一团灰色湿迹,这新房质量,天知晓渗的是雨水还是海水。

严小刀是这事完后听峰峰讲,凌河自己非要住进来。

凌河那时吩咐小刀的手下:“娃儿们慌什么?戚爷很快要来这吧?这楼好像有个地下室,你们把我关到地下室去,免得给你们老大惹麻烦。”

下不去窄楼梯就要求小弟们抬他下去。

小弟们不肯抬不敢抬,他自己从轮椅上撑起,坐到地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挪,吓得峰峰和宽子也跟着滚下楼梯赶紧把人扶进去了。

……

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半明半暗的旧灯泡,孤家寡人似的艰难撑起这一室微光。

凌河脚踝伤了总之也不方便挪窝,就仍然倚靠在轮椅上,手里不知从哪拎出一只鸡毛掸子,简直是闲着玩一样,转着轮椅这逛一逛,那挤一挤,在地下室有限的几件破旧家具和堆积的快递纸箱之间穿梭,挥舞着鸡毛掸子扫蜘蛛网,自寻其乐。

这也就是凌先生,永远不走寻常路。

估摸还是有些洁癖,心理上迈过不去,受不了这栋别墅里这帮糙爷们整天躺在垃圾堆上过日子,特想把这地下室整理干净一些。

凌河的头发很久没打理,略长了,让这人弄了一根头绳绑上。绑了头发的凌河没有乱七八糟琐碎发帘遮掩面部五官,英俊的脸十分清晰地从黑发中曝露出来。侧面看去,细长眉眼略微吊梢并拢入发迹,鼻梁高且直,耳廓的形状都是完美的,透亮中带点淡红色血丝。

严小刀认出墙角摊着的一床被褥,就是从他楼上壁橱里翻出来的备用款。凌先生连这一手都布置妥当。

凌河见他们进来,泰然自若地挺直了脊背坐正,将娱乐工具鸡毛掸子暂时丢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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