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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奋斗日常(111)+番外

连连咂嘴,好像是周家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那口气中既有钦羡,又有看笑话的意思。

周老太太是个脸颊消瘦的老妇人,因为脸瘦,所以眼角和嘴角都往下耷拉,看起来有些刻薄。听到这话,她当即瞪了那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毛监事家的,你家老爷今日不在?”

这毛太太一听这话,当即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来。

她惯是个喜欢走家串户道人长短的性子,因为此事,她家老爷揍过她好几次。这胡同里的住户家门浅,又是一家挨一家,哪家要是发生点儿事,第二天整个胡同里的人都知道了。

为此,她没少被外人笑话,此番被周老太太当众点明,当即觉得脸都没了。

她年纪比周老太太小,辈分也小上一辈,自然不敢与之当面争执,只是装作往家门里一看,就立即喊道:“福儿你这个小蹄子又给老娘偷懒,老娘三天不打你,你就上房子揭瓦了是不?”嘴里骂着,她就转身进了家门。

福儿是毛家的丫头,刚被毛监事开脸做了通房。因为这事毛太太没少和她家老爷闹,可她半辈子就生了两个丫头片子,毛监事一句不能无后,就将她堵了回去。管不住自己男人,她就只能日日作天作地折腾福儿,因为这事毛家最近都成了细米胡同里的笑话了。

周老太太虽怼走了毛太太,却也被气得不轻,因为毛太太方才那话颇有指桑骂槐之意。可此时的她可顾不得生气,因为眼见秦明月一行人已经走近了。

秦明月万万没想到这刚到,就看了这么一场戏。此时的她总算明白宝儿为何会说不喜欢这家人了,怎么说呢?就是有些不好说,给她的第一观感就不好。

一行人刚走到近前,周老太太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宝儿,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孙孙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一旁站着的两个中年妇人面色有些尴尬,其中一个身穿姜黄色半旧长袄的圆脸妇人走上前来,劝道:“娘,还是进去说吧,这还在门口呢。”

周老太太当即也不哭了,搂着宝儿带头就往里头走。

大家都似乎把秦明月给忘了,不过宝儿可没忘记,从周老太太怀里钻了出来,跑过来拉着秦明月的手。

“姐。”他本是惯性叫月儿姐的,不知为何这次竟叫的姐。

秦明月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不外乎在对外宣召她是他的姐姐。内心的感动自然无法形容,她打算即使为了宝儿,哪怕这些人故意给她冷脸,她也要将这个过场给圆过去。

于是便仿若无事地笑着低头问他:“怎么了?走,快进去吧。”

周家人这才好似发现了秦明月一般,方才那个插话的圆脸妇人走上前来,笑得十分和蔼,又带了些许歉意,“这是月儿吧,长得真水灵。看我们光顾上宝儿这孩子了,竟把你给忘了。快跟舅母进去,娘她老人家知道你们今日要来,可是一大早就起来等着了。”

对方的手有些干燥,骨节也有些大,上面有薄薄的茧子。见这妇人如此热情,秦明月也入境随俗地与她低头羞涩一笑,便拉着宝儿进去了。

周家的房子并不大,只是个一进一出的小宅子,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倒座房及后罩房。

周家的人丁旺盛,周老太太育有两子一女,女儿自然就是胡夫人了。胡夫人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大弟周文庭,娶妻叶氏,生有两子两女。二弟周文昌娶妻乔氏,生有一子两女。

加上周老太太和周清,一共十几口人,就住在这座不算宽敞的宅子里。

周家似乎没有下人,反正打从秦明月进来后,就见端水倒茶拿果子点心这种杂务活,都是周家两个儿媳妇在做。

与大家见了礼,刚坐下,周老太太又搂着宝儿哭了起来。

哭自己苦命的女儿,哭女婿,顺道还哭外孙可怜,哭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周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头发都白了,这番老泪横流,着实让人心酸不已。还是叶氏和乔氏两个儿媳妇再三劝说,她才止住眼泪。

大舅母叶氏扬声对外面喊道:“娥姐儿,倩姐儿,还不快端水来服侍祖母梳洗。”语罢,对秦明月笑了笑:“月儿,别见笑,咱们家家境有限,也没个下人什么的,寻常这些杂活都是自己做的。娥姐儿和倩姐儿和你年纪差不多大小,你们倒是可以说在一处。”

正说着,两个妙龄少女端着热水铜壶帕子进来了。

一个穿着蓝褙子,一个穿绿褙子,蓝褙子的那个生得清秀可人,绿褙子的这个模样调皮可爱。长得都不错,就是看样子似乎对叶氏吩咐她们干活儿有些不怎么愿意。绿褙子那个大约年纪小点儿,嘟着粉嫩的小嘴,不情愿的样子特别明显。

到底也没有说什么,服侍周老太太梳洗后,两人就下去了。

之后周老太太一直没说话,倒是叶氏是个热情人,屋里的气氛都靠她调合。

一番闲话过去后,周老太太出声了,话是对宝儿说的。

“你娘命苦,大半辈子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幼子。既然你爹你娘不在了,以后你就搬来外祖母家,跟咱们生活在一处。咱家虽是条件差了些,但再怎么不济,也能抚育你长大,没得就让你孤苦伶仃一个人流落在外面,惹人笑话。”

这话说得就有些尴尬了。

且不提周老太太至始至终都没和秦明月搭腔,方才秦明月与她行礼,她也只是淡淡一点头,就算过了这茬。现如今秦明月名义上是胡夫人收养的义女,宝儿的姐姐,不管这是不是幌子,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之前大理寺等官员前来确定身份,也默认下了这项事实,此番周老夫人说话却完全将她撇在外头,提也不提之前尚且年幼的宝儿,自打出事后是谁照顾的,感谢的言语一句没有,就这么直杠杠地说要让宝儿以后回周家住。

搁在谁听到这话,心里都不会舒坦。幸好秦明月活了两辈子,心智也比表面成熟,不然该不知道怎么抹眼泪了。

气氛有些尴尬,因为宝儿没说话。

这孩子也是个倔强的,碍于辈分在此,明明心中十分不乐意,还是记着之前秦明月说的话,没有当场闹腾起来。

倒是周老太太见宝儿不说话,有些不乐意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倔,我是你外祖母,这是你两个舅母,你外祖和两个舅舅都在,难道你还打算和别人一起过不成?!”

这话说得又有些戳心窝子了,谁是别人啊。

秦明月还端着得体的笑,没说话也没吱声,倒是宝儿恼了。他一把挣脱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就往秦明月这里跑过来,偎着她,嚷道:“我谁也不跟,我就跟我姐一起!”

周老太太当即变了脸色,叶氏忙站起来打圆场:“娘,宝儿还小,你跟他个小孩子生气作甚。他刚没了父母,是个可怜见的,也是一时还没想开,你让孩子缓缓就是……”

周老太太正欲打断说什么,叶氏忙对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按下满肚子气,将嘴阖上。虽是没说话,但脸色却是十分难看。

叶氏又一脸笑对秦明月道:“月儿啊,你看这马上就快到中午了,舅母这就去给你们做饭。你和宝儿去找娥姐儿和倩姐儿玩,待会儿等饭好了,舅母去叫你们。”

秦明月当即颔首道:“好的,舅母。”

“宝儿,你知道两个表姐在哪儿,带你姐姐去找她们玩。邵哥儿也在,你俩能玩到一处。”

宝儿还是满脸不愿,秦明月拉他一把,他跟着秦明月出去了。

等两人出去后,叶氏来到周老太太身边,苦口婆心劝着:“娘,你说你跟那丫头片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一个靠卖唱的戏子竟也想当我周家的外孙女,我可不想活了半辈子了,丢这个脸。”周老太太满脸鄙夷,显然对秦明月有些不屑一顾。

叶氏对这个婆婆简直没话说了,人老且愚钝,唱戏的戏子再怎么低贱,可人家现在攀上了高枝,那就是个金饽饽。

再说了,外面人现在都知道是因为这个卖唱的戏子,河东总督胡成邦及其夫人惨死一案,才得以大白于天下。外面人谁都能瞧不起秦明月,就他们周家人不能,因为这是恩人,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若是周家人忘恩负义,外面人的口水能淹死他们。

只是这种道理和周老太太肯定是说不清楚的,叶氏也只能说些她能听懂的。她堆着一脸笑,道:“那娘您想想,大姑爷是为了帮朝廷查贪官污吏才会被人害死的,朝廷之前却判了冤假错案,给大姑爷戴上一个贪墨河款畏罪自杀的名头。现如今真相大白,朝廷为了安抚也是为了显示厚待忠良,肯定是要进行追封的。大姑爷乃是正二品的总督,您说朝廷会追封什么衔儿?更何况还留了宝儿这个后,怎么也不会让个幼年失怙的孩子苦无依靠。”

“可……”

“您老千不念万不念,总要念念咱们这一大家子人。您看志哥儿和安哥儿也快到了成婚的年纪,可咱家这种情况,哪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连新房都没地处布置。咱家是宝儿那孩子的外家,甭管那孩子愿不愿意,以后肯定是要跟咱们一同过的,所以宝儿受益就是咱们受益。现如今咱们紧要做的就是拉拢了宝儿那孩子,至于那戏子,不过是个不紧要的人,以后随便打发了也就罢了,您老可千万别本末倒置弄错了主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