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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奋斗日常(245)+番外

哪知头刚摇了下,上面的祁煊就道:“既然毛爱卿没看过这部戏,还是去看看吧,就知道为何这新京报上会有这种言辞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朝堂上的官啊,总有些喜欢掩耳盗铃之辈。殊不知这就好比那光腚行于闹市之人,自己看不到,难道就不存在?殊不知……各位爱卿都去看看吧,朕最近对这部戏也十分感兴趣。”

他摇头晃脑径自感叹的离开了,留下静默无声的满朝文武。

怎么这样就走了?他们还准备了很多话都没说。

光腚行于闹市,而不自知?

这说得是谁?

百官眼神下意识去看那毛御史,紧接着又忍不住转移到站在首位,身着绯色官服的首辅身上。

因为薛庭儴站在最首端,所以百官都是在其后,这么多眼神聚焦过来,如同实质。给人的感觉真好像是露了腚,却不自知。

首辅的面色以一种近乎缓慢的程度慢慢涨红,终究他不是没有感觉的。

因为谁也不知道,那许浩然其实是有原型的,甚至连薛庭儴自己都忘了,还是方才祁煊那意有所指之言,才让他忆起埋藏在记忆中非常久远的记忆。

当年他就是不擅阿谀无钱打点,才被外放出京任了一个七品芝麻大小的官。而许浩然身上所发生的一些事,正是他曾经经历过的,只是那些记忆在他发迹之后,就刻意被自己掩埋。

不过这一切并没人知道,因为薛庭儴资历实在是太老了,屹立三朝不倒,恐怕谁也没有这种经历。

当然,那‘许浩然’也不是全部照搬薛庭儴的经历,而是进行了很多篡改,这才是薛庭儴一直没将两者联系到一起的根本原因。可经过方才延熙帝的意有所指,他已经洞悉了对方的险恶用心。

所以那部戏接下来不用看,薛庭儴就知道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发展为进行。

‘许浩然’的官会越做越大,却因为他骨子里一种不合时宜的正直,而遭到近乎摧毁式的打击。这场打击对他很大,以至于他整个人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开始变得不择手段,他开始变得蝇营狗苟。

这是延熙帝羞辱他的手段?

抑或是警告?

薛庭儴深吸了几口气,才抬起头来。他想应该是没人注意到他变了的神色,因为延熙帝已经离开了,而文武百官都在他身后,却万万没想到抬眼就看见斜上方司掌朝仪的太监立在那里。

一个阉人,就那么高高在上,俯首低看着他。

薛庭儴镇定的表情终于龟裂。

*

门庭若市的容闲堂突然冲进来一群人,一群一看就知是街面上地痞流氓的人。

这些人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砸东西,撵客人。

闹得正欢,就被人堵上了。

“胆子可真大,当我们五城兵马司的人是吃素的。”

不由分说,这些人就被带走了。

而与此同时,容闲堂在京中的其他分店以及广和园各处戏楼也发生了类似这等事,可因为早有防备,俱都被瓮中捉了鳖。

事情报回来,薛庭儴也没变颜色,因为在干出这种近乎泄愤之举前,他就有所防备。人都不是薛府的,而是砸了大价钱出去收买的人,想必也找不到他头上来。唯一让薛庭儴扼腕的就是,他命人去查竟没找到新京报的刻坊。

其实也不是没找到,而是那地方没人能进去,新京报的刻坊设在延熙帝的潜邸。

一想到这件事,他就有一种怒火中烧的感觉。

黄口小儿,他可真敢!

可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祁煊不光敢,还很敢!

这本就是一场近乎一面倒的博弈,不是祁煊手段太高超,也不是薛庭儴这首辅白当了这么多年。而是这种手段,薛庭儴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么些年来也不是没人骂过他,可从没人敢当面骂他,因为敢这么当面骂他的人,坟头上的草已经人高了。

可如今他不光被人骂了,还是当着全天下人面骂的。这‘许浩然’如今受到多少人的追捧与关注,日后当这‘许浩然’一步步偏离了为官者的根本,他就定然是千夫所指的下场。

这是延熙帝在将他的军,也是□□裸的威逼。

薛庭儴明白对方的意思,目的是在逼他致仕。

若是他老实听话最好,若是不……

到了那时候,想必会有人将‘许浩然’与他联系上,是时他不但清名尽毁,还会遗臭万年。

为官者,尤其是作为一个文官,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清名!

事情到了如今,薛庭儴已经记不清自己为何会带领着一众官员和皇帝斗了。毕竟他出身贫寒,不管皇帝如何打压那些人的势力,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可能是因为当年他身陷囹圄,为了翻身抛妻弃子娶了座师的女儿?可这本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局,而他不得不上。

因为一步错,所以步步错,走到最后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想不想,而是必须这么做下去。

薛庭儴不禁想到几年前去世的老妻,又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妻妾无数,却没能有一儿半女诞下。他更想到了他的原配和那个孩子,这也许就是他的报应……

一口鲜血喷射出来,撒在书案上,洁白的宣纸上殷红点点,如雪中腊梅。

“大人……”立在书案前管家大叫了一声,惊恐万分。

*

首辅大人病了,不光早朝没来,也多日未到文渊阁。

一时间来薛府探望者络绎不绝,可并没有人能见到薛庭儴。

不禁有人猜测首辅大人是不是真病了,还是在和圣上进行一种无声的博弈?

可祁煊知道他是真病了,还病得不轻。

御书房里,祁煊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立于身前的王铭晟。

“你不去看看他?”

王铭晟的表情纹风不动,“我与他并无相交,若是贸然上门恐会让人非议。”

祁煊并未再说什么,而是点点头,便让他退下了。

可最终王铭晟还是去了一趟,因为传说薛首辅已经药石罔效,病弱膏肓。

他是在一个宁静的傍晚去了薛府,黄昏下的薛府就像是一个到了迟暮之年的老人,散发着一种沉沉暮霭之色。

薛府并不豪华,是一座中规中矩的三进宅院。

薛庭儴一直是如此,若追根究底,他肯定是贪过,可作为一个首辅,他贪得加起来估计还没有一个四品的知府多。他身无六亲,所以没有姓薛的人仗着他的势,以势压人,大肆敛财。其本人的衣食住行也并不奢华,甚至是简朴的。

薛庭儴从来是两种形象,要么是一身官服,要么就是布鞋青衫。让许多人都会忍不住去想他做官到底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志向,也许是为了野心,可谁知道呢?

王铭晟报上自己的名字,就被门房引进去了。不多时,又被薛府的管家将他引到薛庭儴的书房。

薛庭儴一直以书房为居,几十年来俱都如此,书房中摆设并不豪华,倒是字画与孤本书比较多。所住的卧房在书房靠里端的位置,一个檀木的架子床,帐子与被褥都是深青色,看起来十分朴素。

屋里散发这一股近乎腐朽的气味,可奇异的竟是没有药味。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明显行将就木的老人。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老人竟是屹立朝堂几十年的首辅薛大人。

可当他张开眼睛看向王铭晟的时候,还是能看出几分属于首辅的高深莫测与锋芒。

“王大人怎会有空来看老夫?”

王铭晟的眼色有些复杂,面上却是一笑:“到底同朝为臣,本官于情于理都该来探望首辅大人。”

“没想到你王铭晟也是会说出这种虚情假意的话。可是代替皇帝来看看老夫是不是快死了?”薛庭儴讽道。

“看来大人对陛下误会甚多。”

薛庭儴哼笑了一声,半阖上双目,没有说话,一副明显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其实本官是为自己而来,我就是来看看当年那个抛妻弃子攀龙附凤的小人,如今是如何一副孤苦伶仃的惨况。恐怕薛大人现在死了,连个披麻戴孝的后人都没有,其实也是薛大人太看不开,不过是一部戏而已,怎么就假戏当真,将自己气成这副样子?是愧疚,是歉疚,还是害怕自己真面目被世人所知,遭人唾骂?”

“你……”

“说你抛妻弃子还是太给你留面子了,应该是弑妻杀子才对,是不是,薛大人?”

这一切没人知道,世人只知他的妻儿是行船来寻他的途中不幸船毁人亡,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就是为了堂堂正正娶了座师的女儿,而不是身上带着抛弃糟糠的污点。

那时候他太在乎自己的声誉,近乎疯魔,他太清楚只要他想继续往上走,身上就不能带上任何可以供人攻击的地方,他必须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刀枪不入。

其实若是可以重来,薛庭儴不会这么做,可人生不能重来……

榻上的薛庭儴突然睁大双眼,使出全身力气才伸出手指向王铭晟:“你,你是……”

王铭晟凑到他的脸庞,道:“可惜我娘命大,我命也大,那艘沉了船并没有杀了我们,而是为一个打渔的渔夫所救。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天天都想看到这一幕。可惜你命太长,又权倾朝野,我只能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可以将你踩下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