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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奋斗日常(4)+番外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见外面难得晴朗,秦明月就撑着身子到外面透气去了。

这是一处十分破败的小院子,位于惠丰园最边角处,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所以到处都显得破破烂烂的。

秦明月找了一张小杌子坐下,靠着门框上晒太阳,耳边依稀能听见远处传来‘依依呀呀’吊嗓子的声音。

这种声音对她来说并不稀奇,认真来说,是对原主的。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个道理相通于古往今来。在现代,为了能演好一个角色,各种对着镜子练习眼神、台词、揣摩角色的心态,甚至是练习各种微表情。而在这里更为艰苦,因为唱戏讲究的是唱念做打,不光基本功必须扎实,还需要一副好嗓子。

而这好嗓子除了天生,还需要后期的刻苦训练。

这秦明月记忆里,这里的所谓的戏,有些类似于她所在的那个世界里的昆曲。这种戏的唱法细腻婉转,与其特有的腔调离不开。吐字吐词皆有要求,为使字音、语调甚至感情、意境更加生动,各种装饰腔更是枚不胜举,例如带腔、撮腔、叠腔、啜腔、滑腔、擞腔、嚯腔等,也就是当代所称的水磨腔。

有了原主的记忆,秦明月天生就懂得这些东西。

可惜懂并不代表擅长,秦家三个孩子中,也就秦海生遗传了父母的好资质。而秦凤楼和秦明月显然是不具备的,也因此兄妹二人并不会唱戏。

这也是让秦凤楼最为介怀的,更让秦明月心生叹息的原因所在。

若是两人有一个能立得起来,今时今日也不会如此发愁。

秦凤楼一大早又出去了。

其实想也想得到,一个戏子,什么门路也没有,又哪里能打听得出来贵人的身份。即使别人知道,为了不惹出事来,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些人。而惠丰园李老板之所以会赶他们走,不外乎因为也不愿意惹事。

秦明月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得不像是以前的她,其实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因为显然她本身对眼前的一切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可偏偏她又有,就仿佛来到了原主的身体里,也融合了她本身的感情。

“月儿还在发愁?”乐叔走过来道。

第4章

==第四章 ==

乐叔是一个长相十分清隽的老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但身子骨还算康健。明明一身粗布衣裳,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会在戏班里混饭吃的乐人。

在秦明月记忆里,乐叔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但懂的东西却很多。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乐叔不光擅长的乐器多,且会识文断字,他们兄妹三人都识字,便是乐叔教的。

没人知道乐叔的来历,反正在秦明月记忆里,她从小就认识乐叔,而他爹更从没有提过乐叔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庆丰班的。

秦明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没有说话,只是垂了垂眼睑。

而乐叔又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们一家人都是好人,老天不会这么不长眼。”说到最后‘老天不会这么不长眼’这句话时,乐叔的表情有些怪,夹杂着不屑与不甘的认命。

以原主的眼界看不出来什么,但以秦明月的眼光来看,这乐叔显然是个有来历的人。

可即使有来历又怎样,若是能有其他办法,乐叔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像电视或者电影里女主角那样,自带主角光环,身边随便一个人,就是有大来历的,且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帮自己解决许多许多问题。

以往的三十五年生命告诉秦明月一个道理,人还是得靠自己。虽然她上辈子活得并不够顺遂,但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想着,她笑着对乐叔说:“乐叔,我没发愁,咱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二哥也一定会回来。”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踱步。

之前她不光是额头受了伤,身上也有几处肌肉拉伤,所以坐立行走都有些吃力,一动就会疼。显然这种疼是一时半会儿去不了的,而唯一能让自己快速康复起来,就是让自己去习惯这种疼痛,以至于能忽略它。

一直以来,秦明月都觉得自己这种心态有些变态,明明有些时候可以不用吃苦头,可她偏偏反倒其行,也是心中一直有一种紧迫感,让她做什么事都不敢心存耽误。

“你能这么想就好。”乐叔洒然地笑了笑。

这一老一少,一个眯着眼坐在旁边晒着太阳,享受着阴雨天中难得的晴朗,一个慢慢挪着步,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很普通的场面,却是让人看见莫名有一种安宁感。也因此院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走出昏暗的屋子,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之下,陈子仪带着师弟师妹们练功,而刘三弦则拿起他那把破旧的三弦,坐在墙根下弹了起来。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只见王莹表情身姿俱是一变,手捻起兰花指,先是踮起脚尖几个碎步往前走,举步如和风拂柳,忽然蓦地一转头,表情似嗔似怨地唱了起来。

即使以秦明月这行外人的眼光,也能看出王莹确实是个唱戏的好胚子。

也确实如此,而王莹之所以没立起来,不外乎因为有秦海生的美玉在前,而她年纪太小,心志不稳,一上台就露怯。从本质来看,她其实唱得挺好的。

眼见有人和声,刘三弦弹起更是起劲来,而王瘸子也抱着他的鼓板,跟着一同奏了起来。

一时间,三弦声鼓板声混着少女还显稚嫩的水磨腔,竟让这简陋的小院里显得分外诗意缠绵起来,大家俱是目露笑意的看着,享受着难得的闲适与安宁。

*

还有三个人没走出屋门,那就是钱老七一家三口。

“呸,一群穷酸的,都这会儿了,还在这里逗乐。”钱老七站在窗子根下往外望着,边望边呸道。

小钱子坐在一旁,还略显有些稚嫩的脸上满是为难:“爹,你又何必这么说,班里的其他人对咱们都挺好的,包括凤楼哥他们,也从没拿咱们当过外人。”

钱老七回头瞪着儿子:“没当过外人?没当外人有用吗?没当外人能给你吃得起肉喝得起酒?没当外人咱们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你这混小子,老子不想跟你说,你给我少插嘴!”

无端挨了通训斥,小钱子只能蔫蔫住声。

钱婶抬眼看了男人一眼,叹着气问:“你真打算投奔那李老板,人家会要咱吗?”

比起丈夫,显然钱婶要有自知之明的多,她和男人本就是半路出家,之所以能还看得过去,不外乎是因为两人本就唱搭伴的,所以并不显眼。可让他们独挑大梁,别说人愿不愿意了,首先钱婶自己就露怯。

“以咱俩的人才,又是主动送上门,我就不信那李老板不要。再说了,就算不能上台挑大梁,只要能背靠着这惠丰园,怎么也比跟着他们这群人出去喝风吃土得强。”

钱婶嗫嚅道:“当年若不是秦老板,咱们儿子……”

这秦老板指的自然是秦默然。

钱老七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你们母子俩能不能不提这个了,我知道当初是秦默然救了咱儿子,又收留了咱们一家,我们欠他的情,可这么多年也该还完了。之前秦默然死的那会儿,我就想走,要不是顾念着旧情,咱们什么地方不能去,难道你忘了之前毛老板想请咱们过去的事?”

这倒是事实,不过当初可不是钱老七两口子顾念旧情,才没有离开庆丰班的。而是钱老七故意拿乔想抬身价,而那个戏班显然就是想找几个不用花钱培养的人充充人手的。一个自认天纵奇才,无奈境遇不佳,一个则是可有可无,自然不成事。

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却依旧让钱老七惦记着,让他来想分明是毛老板吝啬舍不得花银子,又想端老板的架子,也因此格外忿忿不平。甚至没少拿这事到外面说,不过他对外人可不会说自己主动想攀高枝,而是说有人想挖自己,他顾念和庆丰班多年的情分,才会忍痛拒绝的。

其实事情到底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顾忌彼此的颜面,懒得去戳破他罢了。

钱婶是个没主见的,见男人说得这么坚决,只能小心道:“那你再去探探李老板的口风?”

钱老七一攥拳头,咬牙道:“我这就去,我可不能再跟他们一起四处搭草台子讨生活,合该这样的大戏园子才适合咱们!”

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小钱子见爹出去后,这才忍不住开口道:“娘,你真同意爹的想法?!”

钱婶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爹的,他要是决定了什么事,咱们说什么都没用。洪儿,你也别怪你爹你娘,咱们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年纪也不小了,娘还想看着你娶妻生子,真和庆丰班一起被从这里撵出去,咱们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给你娶个媳妇回来啊。”

小名洪儿的小钱子,满脸不愿憋屈愧疚,种种情绪交杂在一处,到底不忍让娘再伤心,他颓然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什么。

*

“月儿姐,钱老七又出去了。”念儿凑过来,小声在秦明月耳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