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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心散(8)+番外

作者: z2y2308 阅读记录

朱漆大门缓缓关闭。

秦墉一路走着,熟练绕过前面办公的地方,朝后面私宅走去,他眼睛直视前方,然而余光却近乎贪婪地扫过周围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什么都没变,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道破旧的栅栏还是少了一个角,那片花圃还在,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甚至那口水井旁的木桶,还是歪歪放在一旁。时光在这里仿佛静止,而他从未离开。

还有那几株梨树,秦墉瞳孔骤然收缩,还有那几株梨树。

他无数次梦到,一树梨花灿若云锦,她站在梨树旁,对着他浅浅微笑。如今梦境几乎就出现在眼前,然而梨花已然落尽,树下的人呢,又到哪里去了?

内心早已掀起狂涛骇浪,但这一切被秦墉牢牢禁锢在心底,他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脚下也没有一丝滞乱。走过那几棵树,穿过一段回廊,有一处月洞门,门后的院子里,正中间便是书房。他抬脚跨了进去。

谢奎早就摒退下人,他跟着走进去,看着秦墉手里举着的玉牌,只见那上面明明白白刻着影卫两个字,谢奎一时愣住,半晌,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俯身行礼。

秦墉没有拦他,也没有立时叫他起来,其实谢奎完全不用向他行礼,他知道谢奎必然也清楚,这里没有别人,不行礼又能如何。可是谢奎还是这么做了,而秦墉知道谢奎会这么做,早在八年前,他就从自己当时还是捕役的爹口中听到过对这位太守的评价,四个字——刻板迂腐。

谁能想到呢,风水轮流转,当年高高在上的太守老爷如今匍匐在自己脚下,秦墉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何其讽刺。

“何必呢?”秦墉说:“你起来吧。”谢奎身躯一震,还是说道:“谢大人。”他颤颤巍巍站起来,秦墉这才发现,他老了。他的身形有些佝偻,面容也很憔悴,不知是不是因为失窃银子焦心而致。

“你……大人有何吩咐?”谢奎说道。秦墉一瞬间感觉好没意思,他忽然有些后悔一上来就亮明身份,他这次本为暗查,真实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可他还是忍不住,他就是想看看这位太守老爷的反应,可当他真的这么做了,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秦墉自嘲地想到了教习的话:心急不耐,大忌。他说:“我的身份不要声张,我只是……来看看。”谢奎努力维持住表情,回答道:“是。”

“……敏敏呢?”

“敏敏……身体不好,天一变凉就去南边她姑姑家休养去了。”

“不在府中?!”

“不在,走了有几天了。”

巨大的失望袭满秦墉全身,还是,错过了吗?他只是想看一看她,而已。

“我随便走走,你不用管我。”秦墉丢下这句话,不等谢奎回应便走出了书房,谢奎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和八年前他离开时的背影重合,一样的瘦削,一样的倔强。只是,当年十二岁的孩子长大了,真正的长大了。

谢奎颓然坐下。

秦墉走向那几株梨树,他伸手轻轻抚摸树干,那道划痕还在,他走的那一年,还只有这么高。而那个像梨花一样优雅恬淡的姑娘,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子?如果现在她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能否一眼认出她?

他从未忘记过她的样貌,可是,他认得的敏敏,永远都停留在了十二岁那年。他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几乎快要溢出来,他无意识地四下走着,双脚却好像被什么牵引,走过回廊、小径,走过了他和他爹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门上了锁,门上布满灰尘。他忍不住走过去,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房间里堆满杂物,早已不是当初模样。秦墉慢慢关好门转身离去,有些东西,终究还是会变。

当年家乡瘟疫,死的人不计其数,那里面不幸也包括了秦墉的娘。父亲秦钰带着他死里逃生,加入了逃难的队伍里,辗转来到东阳郡,投奔到秦钰同乡谢奎府上。刚见面时,谢奎压根没认出来他们俩,那时他们两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叫花子没什么两样。

这一路上,挖过野菜当过苦力吃过剩饭遭过白眼挨过打骂露宿过街头睡过漏雨的破庙,而事实上,最后这一段路,他们几乎就是要饭过来的。彼时的谢奎刚刚当上太守,正意气风发,对照着同乡的惨样子,简直不胜唏嘘。

秦墉第一次见到了谢敏,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儿,安安静静站在谢奎身旁,一双乌黑的眼睛滴溜溜看着他,全是好奇。可秦墉没心思注意她,只是木然地望着虚空。

他不明白,他温柔贤惠的娘,村里热心和善的邻居,王大爷王大娘,李叔叔一家,花姑,还有一起疯一起玩的王狗子、二丫、李赫、瘦子……他舒适惬意的生活,怎么莫名其妙就忽然没了。他爹识文会武,在自己家里办着学堂,教他们读书也教他们习武,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先生”,可是逃难这一路上,他眼看着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爹为了几棵野菜和其他人争得面红耳赤,对别人低声下气只为挣下几个铜板。起初他还会大哭大喊表示抗议和委屈,后来就麻木了,麻木到别人对他神情鄙夷掩鼻而逃也能内心平静,空虚的平静。麻木太久,以至于对生活的再次变化也浑然无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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