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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111)

顾小甲道:“公子遇到了?那公子有没有想过……回心转意?”

顾射道:“既非同道中人,何苦牵累彼此。”

“可是……”

顾射道:“他很好,我也很好,如此便好了。”说罢,他转身上马车。

郝果子见顾小甲还傻乎乎地留在原地,不由撞了撞他的胳膊道:“想什么呢?”

顾小甲惋叹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郝果子吓了一跳道:“顾公子与我家少爷要分开?”

顾小甲没好气道:“不是!公子与夫人新婚燕尔,怎么会分开?”

郝果子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念诗不行吗?”顾小甲瞪他一眼,转身上车辕。

郝果子皱眉道:“明明是词。”

四人早起至今还不曾进食,正是饥饿难耐。幸好客栈离此不远,不消一个时辰便到了。

郝果子去停车,顾小甲蹦跳着想进客栈,却被守在客栈门口的两名劲装客拦下了。

顾小甲怒道:“你们是何人?”

劲装客看着紧随其后的顾射和陶墨道:“你们谁是顾弦之顾公子?”

顾小甲警戒地挡在顾射身前,“你又是何人?”

顾射上下打量他一眼,道:“大内侍卫?”

117、安居乐业(九) ...

“你是顾公子?”劲装客语气稍缓。

细碎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出来一个面色净白的中年人,他的腰好像天生伛偻,看人的时候喜欢由下往上打量,“顾公子,我家主人正在客栈等候。”

两个劲装客立刻让开路。

顾射对陶墨道:“你在外头等我。”

陶墨担忧地看着他。

中年人道:“外面日头晒,主人请陶公子一道入内。”

顾射见他喊出陶墨的姓,知道对方必然有备而来,只好与陶墨一同入内。

顾小甲从“大内侍卫”四个字就知道中年人口中的主人非富即贵,而且他看那中年人的行止极似宫中太监,因而不敢放肆,默默跟进客栈,呆在顾射身后。

客栈被重新收拾了一遍。老旧的桌椅统统被搬到一边,只剩下中间两张桌子,一张铺着明黄色的桌布,一张铺着暗红色的桌布,泾渭分明。

明黄色桌布后面坐着一个美须中年,双眼如钩,直盯盯地打量着顾射与陶墨。

陶墨心头怦怦跳起来,只觉在他眼中,自己无所遁形。

“草民顾射偕同陶墨叩见皇上。”顾射施施然下跪。

陶墨怔了怔,下意识地一同跪下。

皇帝微笑道:“弦之请起。”

顾射未动。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很快又笑道:“你身后这个应当就是谈阳县的县令吧?”

“是。”顾射沉声道。

皇帝道:“一道起来让我瞧瞧。”

顾射这才站起身。

陶墨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九五至尊,腿不禁有些发软,起了两次才站起来。

皇帝看着陶墨,笑了笑道:“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

陶墨看顾射回头,心底突然有了底气,抱拳道:“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龙颜大悦,“朕听说你目不识丁,如今看来,传言有误。”

陶墨道:“草民,哦,不,下官,哦不,臣,微臣虽然目不识丁,但忠君爱国四个字一直铭记于心。”

皇帝点头道:“这便能做个好官了。你们从外面回来,想必还未用膳,不如坐下再谈。”

“多谢皇上。”顾射也不推辞,带着陶墨入席。

看着顾射,皇帝不由感慨道:“想当年,你外公带着你进宫赴宴,你才这么丁点大,不想一转眼,竟已长大成人,还成了名满天下的才子,连朕的书房里收藏着你的两幅字画。”

顾射起身抱拳道:“多谢皇上垂青。”

皇帝摆摆手道:“坐。坐着说话。”

顾射重新坐下。

皇帝望着手中酒杯,微笑道:“如何?可有意入朝为官?”

顾射道:“草民生性散漫,怕是不宜入朝。”

皇帝放下杯子,嘿嘿笑道:“当年朕让顾相劝你入朝,他也是这样说的。果然是父子啊。不过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收收心了。朕听说你在谈阳县做了讼师?这很好,讼师大都熟知我朝律法,你日后为官也能得心应手。”

顾射不卑不亢道:“草民心胸狭窄,装不下家国天下。”

“胡说!”皇帝薄怒,“何谓装不下家国天下?难道你胸中只能装下儿女情长?”

顾射道:“正是。草民只会舞文弄墨,风花雪月,于国于民的大事却是一窍不通。”

皇帝猛吸了口气,放缓语速道:“你莫不是怕父子同朝,会惹来闲言碎语吧?”

顾射道:“皇上英明,朝中上下一心,怎会有闲言碎语?只是草民心游于野,经不起繁文缛节,理不了天下祸福。”

皇帝道:“你真要将一腔才华付流水?”

顾射道:“我心如止水,请皇上成全。”

皇帝目光毒辣,盯住陶墨道:“我听说你与陶墨交情匪浅。”

顾射泰然道:“我与陶墨已结为连理。”

皇帝不想他如此坦率,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坦荡!”

顾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发生的事又如何瞒得了皇上的眼睛?”

皇帝道:“当然。朕不但知道你与陶墨成亲,还知道陶墨生平之志乃是当个好官!你身为他的夫婿,难道不曾想过要成全他吗?”

顾射道:“他若有需,我自当鼎力。”

皇帝道:“既然如此,你便该为国效力,与他同心协力才是。”

顾射道:“我与陶墨既已成连理,他日荣辱与共,自然是同心协力。”

皇帝说得口舌发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朕应承你,若是你愿意入朝为官,朕一定大力提携他,或有一天能入阁拜相!”

饶是镇定如顾射,也略吃了一惊。

天下为官者,天下汲汲名利者,谁不想入阁拜相?

他没有回头,因为怕一回头看到陶墨渴望的眼神。这个诱惑,怕是这天下一万个人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是无法抗拒的。

“皇上。”陶墨怯生生地开口了。

皇帝看着他,带着稳操胜券的笑容,鼓励道:“陶卿有话但说无妨。”

陶墨道:“皇上,我当官并不是为了当大官。”

皇帝笑容稍敛。

陶墨道:“我只是想当个好官。”

皇帝道:“当大官也能当好官。”

陶墨道:“可是我力所不逮。当谈阳县县令,我已是心惊胆战,唯恐一个不慎,有负皇恩,有负百姓。若非有金师爷从旁相助,只怕我早就闯出祸事来了。皇上对我寄予厚望,我更不能欺瞒皇上。我有自知之名,当个谈阳县县令,我或许有朝一日还能胜任,但是再高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皇帝沉下脸道:“你难道不知当大官的好处吗?朕记得你的父亲就死于黄广德的冤案之中吧?”

陶墨肩膀一颤,惊讶地抬眸。

“不必问朕是如何得知的,若是朕想要知道,这天下没有什么事是瞒得过朕的。”他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顾射一眼,“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的官位比黄广德大,他就无法再害你了?你以为监察御史为何能查办黄广德?那是朕赋予他的权力!只要朕愿意,朕随时可以让一个人功成名就,大权在握。”

陶墨道:“其实微臣想过,若是监察御史能够早一年出现,或许我爹就不会含冤而死。只是人生如戏,命中注定,微臣不敢存有其他奢望。”

皇帝难以置信地望着他,“难道你真的不想自己手握大权?”

陶墨道:“我只想为皇上守出一方乐土。”

皇帝突然笑出来。他转头看着之前的中年人,道:“你听听,这是一个目不识丁之人会说的话吗?”

中年人笑道:“我看这位大人心中明白得很。”

皇帝颔首道:“是,是明白。与顾射一样,油盐不进。”

顾射忙起身揖礼道:“皇上恕罪。”

“你让朕不痛快,朕如何能恕你的罪?”皇帝刁难道。

顾射道:“皇上是明主,又如何会与草民计较?”

皇帝道:“哼。说得好听。坐下吧。”

顾射落座。

皇帝对陶墨道:“你既然对谈阳县如此恋恋不舍,便给朕管好它!朕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朕要看政绩,三年不出政绩,就休怪朕翻脸无情。”

“是!”陶墨激动地站起来,桌子被撞得摇晃了下。

皇帝挥手让他坐下,又道:“关于黄广德的案子,今儿个老将军与我说了。此事朕心中有数,不会让你爹白白枉死,也不会叫他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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