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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113)

金师爷道:“东家若是决定受理此案,我建议东家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迟,宜静不宜闹。”

崔炯一言概括道:“师爷是说偷偷地审?”

金师爷道:“正是。东家虽然出于一片好心,但难保不会有人拿着我朝律法大做文章,因此,我们便要赶在他们做出文章之前,将此案摆平。”

崔炯感到金师爷说完之后不着痕迹地看了自己一眼,心里立即敞亮,知道他口中的那个“有人”正包括了自己。他忙道:“金师爷所言甚是。虽说谈阳县如今风调雨顺,县衙上下一心,但难保不会有什么意料不到的意外发生,所以大人还是速战速决为上。”

陶墨见两人都如此说,当下便将此事定了下来。他心中记着顾射说过戌时来接他,因此简略地问了几句公务,便匆匆告辞出来。

桑小土果然驾着马车等在门口。

上马车回顾府,发现顾射竟在等饭。

陶墨又是心疼又是过意不去,道:“天色不早,何必空腹等我?”

顾射懒洋洋道:“谁说我是空腹?”

陶墨这才瞄到他面前有一盘少了一块的点心,“其实,你若是饿了,先吃便是。”

顾射夹了一块红烧肉在他的碗里,道:“我成亲不是为了一个人用膳。”

陶墨闻着肉香,心里头甜滋滋的,连一回县衙就遇到棘手案子的纠结也被抛诸脑后。

用完膳,两人之间摆上棋盘。

陶墨不由自主地说起那桩案子来,然后眼巴巴地等着顾射的意见。

顾射全神贯注地看着棋盘,似乎对旁事全然不理。

陶墨见他不语,略感不安,问道:“这样做是否不妥?”

“哪里不妥?”顾射问道。

陶墨说不上来,好半晌才道:“朝廷原本定下农忙时节不得接细故之类的案子,我这样做与朝廷律法不符。”

顾射道:“那又如何?”

“这……”陶墨语塞。他若是知道那又如何,便不会做如此决定。

顾射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心中有何想法但说无妨,不必顾忌。反正今生今世我都不会有写休书的打算。”

陶墨脸上一红,轻声道:“我只是见你适才不曾开口,以为有所不当。”

顾射淡然道:“你又不曾闯祸,也不曾遇到难关,我何必开口?”

陶墨举着黑子的手顿时顿在半空中。

顾射见他直盯盯地望着自己,一动不动,便抓着他的手抖了抖。

陶墨手指一松,黑子啪得落在棋盘上。

顾射自顾自地继续下棋。

“我之所以想当个好官,除了完成父亲遗愿之外,也为了自己。我不想这世上再有人遇到我这般的不幸事。但是我现在想清楚了,其实真正不幸的是我父亲。他一生积善无数,却偏偏有我这样的儿子。”陶墨顿了顿,双眼紧紧地盯着顾射道,“我是幸运的。因为有他这样的父亲,还有你为终身伴侣!”

顾射扬眉,“难道你现在才发现?”

“呃。”陶墨向来不太灵光的脑袋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道,“我只是,认识得更深刻了。”

顾射道:“逢迎拍马。”

陶墨道:“肺腑之言。”

“纵然如此,”顾射手指指着棋盘道,“我也不会放水的。”

“这是自然。”陶墨笑呵呵地拿起一颗黑子,正要下,就发现棋盘上的局势已经风云变幻,不是他之前看到的局面了,“这,这颗棋我几时下的?”

顾射道:“刚刚。”

陶墨想起自己丢下的那颗子,冷汗顿时淌下来了。

顾射波澜不惊地戏谑道:“自毁一眼,这种下法是否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陶墨努力想了很久,投子认输道:“这种下法大约是有的,但我却不会。”

顾射嘴角隐约噙着一丝笑意,手指在棋盘上轻轻敲了敲,“再来一盘。”

“好。”陶墨兴致勃勃地收拾棋盘。

顾射慢悠悠地喝茶。

119、番外之争嫁妆(二) ...

金师爷说过,此案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迟,宜静不宜闹。因此,陶墨特地选了个清早,派人将杨柳氏母女女婿,连带那个杨天远一同传至衙门。

看着下面四个人跪成一排,陶墨突然感慨万千。他用惊堂木轻轻一拍道:“既然有缘成为一家人,何以竟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反目成仇,对簿公堂?”

杨柳氏哭诉道:“还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陶墨对低着头默不吭声的杨天远道:“杨天远,杨柳氏告你克扣邹琼嫁妆不归,你作何解释?”

杨天远直起身,拜了拜,慢条斯理道:“大人明鉴。小人并非克扣她的嫁妆,小人只是拿回自己应得之物。”

杨柳氏怒道:“如何是你应得之物?这明明是先夫留与琼儿的嫁妆。”

杨天远道:“不错。他的确是留了嫁妆,但他并未留钱财抚养他的女儿。当年你改嫁与我时,邹琼不过八岁。是谁辛苦挣钱给她衣服穿?是谁辛苦挣钱给她饭吃?又是谁给了她遮头的瓦片?”

杨柳氏哭叫道:“当年你明明应承会抚养她长大成人,我方才改嫁与你,你竟出尔反尔!”

杨天远道:“我是应承抚养她成人,但我没有应承会分文不收啊?辛辛苦苦拉扯别人家的孩子长大还分文不收,你真当我是冤大头?”

邹琼突然在旁呸了一声。

杨天远转头瞪她。

邹琼昂头道:“自古买卖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既没说过分文不收,却也没说要吞没我的嫁妆!”

邹琼的夫婿刘保冷笑道:“不问自取,就是偷!”

杨天远面上挂不住了,道:“养不熟的狼崽子。好歹你是我养大的,如今不过要一点点的回报,就将我告上公堂。我果然是瞎了眼,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邹琼道:“你养我?这么多年来,家里的米都是我娘替人洗衣缝制挣回来的,你出过什么力?一年能拿回来一贯钱算是谢天谢地了!”

杨天远气得发抖,连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陶墨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听得晕头转向,忍不住去看金师爷。

金师爷搁下笔,走到他身边道:“我看杨天远的谈吐,像是背后有人指点。若非熟知我朝律法,那杨天远又如何敢这样明目张胆?”

陶墨道:“谈阳县讼师云集,纵是有人指点也不足为奇。”

金师爷道:“但是此人为何不肯亲自出面呢?”

陶墨道:“这,莫非是杨天远给的银钱不够?”

金师爷倒没有想到这一层,愣了愣道:“倒也有此可能。”

陶墨道:“你看此案如何审下去?”

金师爷道:“且不管那杨天远是否有养育之恩,一桩归一桩。当初杨柳氏嫁入杨家,说好嫁妆只是交与他代为保管,如何能据为己有?”

陶墨颔首道:“言之有理。”他一拍惊堂木道,“杨天远,你既是允诺杨柳氏代管嫁妆,如何能出尔反尔?大丈夫顶天立地,自当一言九鼎。如今,本官判你即刻交还嫁妆与邹琼,不得借故拖延,更不得挪嫁妆于他用。”

杨天远一惊,还想喊冤,就听杨柳氏、邹琼与刘保大喊道:“多谢青天大老爷!”

陶墨起身,娴熟地一拍惊堂木,“退堂。”

回到后堂,陶墨问金师爷道:“我今日判得可好?”

金师爷道:“大人英明。”

陶墨脸上一红道:“师爷你最是知道我,勤奋或许有一些,英明却是不敢当的。”

金师爷嘿嘿笑着,有些心不在焉。

“师爷可是有什么心事?”陶墨问道。

金师爷道:“我只是担心那杨柳氏以后的日子。”

陶墨先是一怔,随即道:“我看这个杨天远心胸狭窄,斤斤计较,只怕杨柳氏回去要遭受他的责难。好在她还有女儿女婿,总不至于无依无靠。”

金师爷别有深意道:“但愿如此。”

陶墨在县衙呆至午后,将手中事物告一段落,便悄悄溜回了顾府。

顾府门口正排着长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不是人就是轿子,堵得水泄不通。

陶墨的轿子远远地就停下了。他想了想,指使轿夫去了后门。

后门的情势略好些,却也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

陶墨让轿夫去叩门,自己在轿子里等。

不一会儿,门里头终于有了点动静,一个仆役将门拉开一条细缝。还不等轿夫自报家门,旁边就冲过来两个人将他挤到一边。

“在下泸州张文光。”

“在下扬州孙福,求见顾公子!”

轿夫先前被撞开乃是不及防备,论蛮力,他确是比这两个文人要大得多。不过不等他撞回来,仆役依旧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张文光和孙福急忙再叩,里面却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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