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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30)

大约来回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他终于一跺脚,上前叩门。

门很快打开,那门房识得他,也不要拜帖,立刻向顾小甲通报。

顾小甲没想到自己在公堂上又跪又拜却还是落败,正塞了一肚子的火,听说陶墨上门,噌得站起来,也不禀报顾射,三步并作两步地朝门口走去。

陶墨此时此刻已经平静下来,只想向顾射好好问清楚。在他心中,顾射固然冷漠,但为人处世都极富原则,应当不是这样为求胜而不择手段之人。因此他看到顾小甲气势汹汹而来,微微一怔。“你……”

“你来做什么?”顾小甲声音比他还高亢。

“我……”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你……”

“你说什么都没用!”

“我……”

“我不想听!”

陶墨只好静默下来。

但他静默却惹得顾小甲更加不悦,“你没事来门前静立做什么?”

陶墨看着他。

顾小甲被他看得一愣,气焰微弱,“你莫以为放低姿态我家公子就会原谅你,门都没有!”

陶墨原本平息的怒意又被他三言两语勾起少许,低声道:“我是连见你家公子的。”

“我家公子不在。”

陶墨呆了呆,“去哪儿了?”

顾小甲冷哼道:“没有你的地方。”

陶墨知道他怄气,但又无可奈何,只好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他,问完就走。”

“问我家公子?”顾小甲睨着他,“我若没记错,陶大人身边有一金一木两位师爷吧?还什么需要问我家公子的?我家公子既不姓火,也不姓水,更不姓土,恐怕凑不齐陶大人的五行,当不起您的问询!”

陶墨被他喷了一脸的口水,不由倒退两步。

“好走不送!”顾小甲砰得一声关上大门!

陶墨被门带出的风吹得头发齐齐向后飞,少顷,才意识到自己吃了闭门羹,在郁闷之余又有丝丝惊慌。

是不是,这便是顾射的态度?他是打定主意从此之后要与自己桥归桥,路归路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街市喧哗,却与他格格不入。吆喝声、嬉笑声如流水般从他身前分流,片滴不沾身。

想到自己与顾射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又是心痛又是迷茫。

难道顾射真的预备与他一刀两断,再不相见不成?心传来熟悉的阵阵刺痛,他捂着胸口在街上站了会儿。

周遭的人见他一脸痛苦状,纷纷让开。

“咦!”突有一人惊叫,虽然不重,但听在陶墨耳中如同当头棒喝。他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抹仓促而逃的身影。

“蓬香?”陶墨低喃一声,后知后觉地追了上去,但那身影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在街上如无头苍蝇地找了将近半个时辰,才魂不守舍地回了县衙。

郝果子早在门口候着,见他进门,忙将他拉到一边,急道:“少爷,你去哪里了?”

陶墨正心烦意乱,随口道:“四处走走。”

“顾射来了快半个多时辰了。”郝果子压低声音道。

陶墨怔住,半晌才道:“谁?”

“顾射啊。”郝果子担忧地看着他。他虽然不喜欢顾射,但看到自家少爷一转眼就将心心念念之人忘得一干二净,也觉心惊。

陶墨睁大眼睛道:“他,他,他怎么来的?”

郝果子道:“坐马车来的。怎么了?”

“哦,没。”陶墨说着就往屋里冲,冲了几步,他又会转过来,对着郝果子整了整鬓发和衣领,“如何?”

郝果子见他双颊兴奋得飞起两朵红云,心中无奈,顺手又帮他整了整衣襟,“我看那顾射来者不善,少爷小心点。”

陶墨冷静下来,沉重地点点头,慢吞吞地朝里去了。

但顾射并不在厅堂,陶墨找了一圈,才在书房里找到他。

“你,”陶墨站在门口刚想开口,顾射那双如夜空般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声音顿时弱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顾射将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放,淡淡道:“不是你来找我的么?”

陶墨讷讷道:“是,不过你不是不见我么?”

顾射眸光一沉。

陶墨的心跟着一沉,就怕自己又得罪了他。

但顾射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拂袖而去,而是缓缓道:“外头冷,进来吧。”

陶墨答应一声,迈进门槛,转念才想起他才是这书房的主人,看着堂而皇之霸占着他书桌的顾射,心中顿时有种微妙的感觉。

顾射道:“你来找我何事?”

陶墨一路走回来,心中的怒火与冲动早燃烧得一干二净,听他提起,踌躇了下,问道:“你是否早就知道邱二小姐钟情梁公子?”

“不早。”顾射毫无遮掩之意,“只是在你升堂之前。”

陶墨看他一脸无愧的神色,有些懵,“你果然早知道。”

顾射道:“那又如何?”

“你既然知道他们两情相悦,为何还要让顾小甲上堂唆使邱老爷与梁老爷将婚约拖至期满?”陶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顾射道:“若不如此,孙诺便连一成赢官司的希望都没有。”

陶墨呆了好半天,才道:“赢官司?”

顾射道:“孙诺是讼师。”

“我知道。但是你……”

“我与他分属同门。”

“但是梁公子与邱二小姐明明互相钟情,那他们……”

顾射站起身,盯着他,用无比冷漠的口吻道:“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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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针锋相对(七) ...

陶墨怔怔地看着他。

还是那张百看不厌,甚至连梦里都忍不住偷偷瞧上几回的脸,可为何此时此刻对着它却觉得全身发冷?“难道不该……有情人终成眷属?”声音细微,犹如蚊鸣。陶墨不知是在说与自己听,还是说与他听。

“有情人能否成眷属是有情人的事。”顾射说完,才惊觉自己今日的话比往常多。他站在那里,盯着陶墨,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其实何必要解释?他与陶墨本不是一种人,甚至连一成的相似都没有。陶墨目不识丁,又不懂察言观色,在他平常看来,简直愚不可及,何必为他费口舌?

陶墨不知他的想法,只是看他皱眉,心便跟着拧起来,以为他输了官司,心情欠佳,小声道:“打赢官司真的这么重要?”

顾射回神,看他面色呆滞,神情顿时一冷,“我从未输过。”尽管这次输的不是他,是孙诺,尽管这个结局也曾是他预料中的一个,尽管他本身并没有非赢不可的念头,但是这种失败的滋味却的的确确是他头一回尝到的。倒也没想象中那般不堪,只是在知道的刹那有些恍惚和难以置信。

陶墨道:“其实偶尔输一次,成就一对美好姻缘也是很值得的。”

顾射嘴角微勾,流露出几许嘲弄来,“美好姻缘?”

陶墨以为他被说动,急忙点头道:“梁公子与邱二小姐郎才女貌,一定会成为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郎才女貌便是天作之合?”顾射道,“那世上又何来痴男怨女?”

陶墨道:“但我看他们二人情深意重,相配得很。”

“他们相配便可拿佟章维当桥过河?”

陶墨一怔。

顾射道:“佟老爷何过之有?”

陶墨说不出来。虽然以佟老爷的年岁娶邱二小姐的确委屈了她,但婚事是邱二小姐自己答应的,佟老爷上门提亲,甚至冒着停妻再娶的罪名准备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实在是用心良苦。如今梁文武与邱婉娥双宿双栖,佟老爷却是平白被泼了一身的脏水。

“世间原无对错,也无是非,都各道各人的是,他人的非罢了。”

陶墨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又仿佛,更不明白了,只是原本藏在肚子里的怒火却是怎么都发泄不出来了。

顾射见他不语,启步往外走。

陶墨下意识地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顾射用极为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陶墨这才想起这里是县衙,而顾射是客人。“我,我是说,不如喝杯茶再走?”

顾射道:“那种粗茶?”

“没。我特意让郝果子买了好茶,你尝尝?”陶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顾射并不认为他买的茶能入他的法眼,但鬼使神差地,他脚步一转,竟真的回到位置上坐下。

陶墨立刻去找郝果子。

郝果子早在外头等着,一见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便迎上去道:“是准备茶还是棍子?”

“茶?”陶墨顿了顿,疑惑道,“要棍子做什么?”

郝果子一听要茶,眼中闪过些许失望,眼珠一转道:“我怕少爷要撩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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