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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32)

正在门口迎客的梁家人眼睛一亮,急忙赶过来施礼道:“陶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辛苦。”

陶墨认得他就是那个在佟府门前请自己做主的青年,连忙笑着回礼。

梁家青年领着他进屋。

看梁宅规模,梁老爷说邱二小姐将来不愁吃喝倒是无虚。陶墨心中安慰。他被一路引至主桌,木春和郝果子则另作安排。

一桌子的陌生人都与他寒暄起来。陶墨有些尴尬,却也一一回应。

其中有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不时打量他,似想要搭话,却又像估计什么,隐忍未言。终于,他身边一人按捺不住道:“那位是谈阳县县令,这位是本县县令,正好是新郎新娘的父母官,也可算是亲家!”他说罢,自以为风趣地笑起来。

满桌只得赔笑。

那中年人有了话头,才搭起话来。“我听闻,陶大人是捐官的。”

陶墨笑着应是。

“捐官好,捐官可比我们这些寒窗苦读的书生要好得多了。”他状若感叹,“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又怎比得上金山银山,坐享其成?”

陶墨道:“你说得深了,我不太听得懂。”

中年人以为他讽刺自己,嘿嘿笑了两声道:“懂与不懂又有何关系?只要朝廷肯懂,知府肯懂……便可。”

陶墨自然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却也无心计较,依旧微笑道:“我们食朝廷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分忧解劳。”

中年人见他四两拨千斤地将自己的话都拨了开去,皮笑肉不笑道:“陶大人果然是鸿鹄之志,我望尘莫及啊。”

先前为他们引荐之人顿时坐立不安,打圆场道:“两位都是朝廷栋梁,当今瑜亮,何分高低?”

这话说得中年人面色一冷。他本就极看不起那些靠家族庇荫,拿钱买官的人,如今他见他们相提并论,他自觉受辱。

那人心里咯噔一声,暗骂自己多事,却也不敢再说了。

与其他桌相比,这桌的气氛有些僵。

陶墨便左顾右盼起来,木春与郝果子也分了两桌,木春那桌更靠里一些,显然是更受重视。他那桌倒都是些斯文人……他的视线蓦然一顿,眼睛随即睁大。

虽然只是背影,但是这个背影他曾看过千百回,也梦过千百回,决不至错。

那人分明是……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突然回过头来。

秀气娇嫩的面容犹如雨后春笋,楚楚动人。眼眸潋滟如秋波,双唇红艳如樱桃……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勾人心魄,难以自拔。

“旖雨……”

陶墨无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即一省,竟觉陌生。

旖雨也看到了他,微微一惊,很快转回头,过了会儿,却又忍不住看来。见他还在看自己,脸色稍稍有些发白,犹豫了下,终是点了点头。

在此时此地看到旖雨,陶墨发现自己竟然全无曾经以为的心痛和怨愤,有的,只是物是人非的惆怅和叹息。

36、针锋相对(九) ...

梁文武坐着轮椅,邱婉娥由喜婆牵着进喜堂。

梁、邱二老坐在堂上,一个喜气洋洋,一个面沉如水。不过在满堂艳红的映衬下,并不惹人瞩目。

新郎新娘进堂后线跪下献香,三叩首,才起来拜天地高堂。

轮到两人对拜,邱老爷看着只能坐在轮椅上明显爱上一截的梁文武,重重地叹口气。对邱婉娥的设计和欺骗,他再生气,也不过气一时,出嫁的到底是他女儿,看着两人木已成舟,他除了认命之外也别无他法。

梁老爷则越看越欢喜,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新娘很快被送入洞房,梁文武则在之前那个梁家青年的陪伴下,一一向各桌敬酒。

他先敬主桌,到陶墨面前,特地斟了满满一杯,真心实意地感激道:“若非大人当日堂上一判惊醒我,我与婉娥也不会有今日。此恩此德,梁文武终身铭记。”他说着,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将杯倒拿,滴水不漏。

陶墨道了几句恭喜,也是一干而尽。

“好!”一桌人起哄。

梁文武冲他笑笑,转战下一位。

陶墨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郝果子虽然位置坐得远,目光却未有片刻稍离,见他一味喝酒,心头又惊又愁,趁着众人都埋头吃菜之际,悄悄摸到木春身旁,正要开口,眼角却瞄到也看过来的旖雨公子,顿时呆在当场。

木春用手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袖子。

郝果子回神,冲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旖雨尴尬道:“我与梁文武是旧识,所以来讨一杯喜酒。”

“你的旧识?那我看梁文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郝果子啐了一口。

旖雨见同桌诸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忙低头不语。

郝果子还待乘胜追击,就见木春正不赞同地盯着自己,讪讪地收口。

“何事?”木春问。

郝果子犹不解气地瞪了旖雨一眼,低声道:“我原本还奇怪少爷这么久滴酒不沾,怎的今日又喝起来,原来是此处有妖孽!”他故意将妖孽两个字重读,果然引起一片疑惑的目光。

旖雨头低得更低。

郝果子转而对木春道:“你劝劝少爷吧,不要再喝了。”

木春一愣,“你怎么不去?”

“这,”郝果子犹豫了下,才小声道,“我没你好看。”

木春:“……”

陶墨正喝得晕晕乎乎,便觉得一只手从斜地里伸出,按住了他的酒杯。

“东家,够了。”木春本不愿意管这闲事,奈何先有老陶殷殷叮咛,后有郝果子灼灼目光,逼得他不得不敷衍一回。

陶墨双颊红得像涂了胭脂,眼睛睁不大开,只眯着条缝看他,“你是……”

“木春。”

“木春?”陶墨垂头。

正当木春怀疑他是不是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没听过。”

“……我送你回去。”木春伸手想要搀起他。

陶墨突然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木春皱眉。浑身的酒气让他有种把人丢出去的冲动!

“你很喜欢……春天吗?”陶墨喃喃道。

木春冲其他一脸看戏表情的客人,颔首致意道:“我先送我家大人回去了。”

梁老走上前来,“我看陶大人这样不便赶路,不如在我家客房歇息一晚再走。”

木春想到一会儿要坐在一个满是酒气的车厢里,也是大皱其眉,便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梁文武见他形容斯文,抱着这么大一个人着实辛苦,便叫了两个下人来帮忙。

但陶墨好像认定了木春,任由旁人怎么拉怎么扯,他就是不下来。

木春正准备用内力将他震开,就听郝果子在旁道:“就这样抱着走吧。要是木师爷觉得重,我们来抱腿。”

……

木春想象了下画面,嘴角微抽,不动声色道:“不必,我坚持得住。”他说着,也不顾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是否惊世骇俗,干脆将陶墨打横抱起来,跟着梁府的下人朝客房走去。

郝果子跟在旁边,惊疑地看着他镇定的神色,不断地问:“不要紧吗?会不会太重?要不要帮忙……还是歇歇吧……真的不用帮忙……真真的不用……”

“到了!”木春打断他的话,快步走到床边,将人往床上一丢。

但陶墨还是没松手,两只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以至于丢完人,他的身体反倒被一同扯了下去。

郝果子看得目瞪口呆。等木春狼狈地起身,他才后知后觉地将同样留下来看戏的梁家下人打发走。

“出去。”木春道。

郝果子搓着手道:“也许你需要有人帮忙打水。”

木春盯着他,慢慢地露出微笑。

郝果子很识相地出门,顺便把门关好。

“没想到最后的少夫人竟然是……木春。”他一路嘀嘀咕咕地走远。

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的木春闭了闭眼,然后伸出手指,在陶墨的肩井穴上飞快地点了两下。陶墨双臂无力垂下,他这才飞快地站起身,然后推开窗户,深深地吸了口气。

“木春。”陶墨似乎觉得空虚,身体扭动了下。

木春以为他醒了,很快收拾好表情,正要回头,就听他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春天?”

“……”

“木春,慕春……”陶墨声音渐渐低了。

木春准备出门,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叫了一句。“啊,思春!”

……

走向房门的脚步一顿,他转身,直接朝床的方向走去……

自从顾射取消原本定下的出海日期之后,顾小甲就觉得他变得有些不太一样。比如说,看书发呆的时间似乎比往常多了。以前看书发呆是从书中有所得,而如今,却像是神游太虚。

顾小甲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这事与陶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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