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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60)

陶墨道:“那依师爷看,该如何翻案?”

金师爷道:“要翻案,说难也不难。这是命案,必会先呈报知府,然后专呈总督审勘具题,若他们都觉无误,才送交京城。这里头看的人越多,翻案的机会自然越多。”

陶墨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先找知府。”

顾射道:“不可,你要先找知县。”

陶墨怔忡道:“可是知县明明已经定了案。”

金师爷颔首道:“我朝律法严禁越级上告。若想翻案,需从知县起。若他审断不公,才可上诉。”

陶墨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金师爷道:“请讼师,写状子。”

所有人看向顾射。他虽然不上公堂,但是找一个同门接这桩案子并非难事。

顾射也不推辞,向顾小甲交代了几句。

顾小甲一脸的不情愿,拉着桑小土到一旁,殷殷叮嘱了许久,才不放心地离开。

陶墨道:“不知顾小甲什么时候能请得讼师回来,我们不如先歇息一下吧?”

金师爷道:“不能歇息。”

“为何?”陶墨紧张地问。难不成他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金师爷道:“东家既然要翻案,就要拿出翻案的证据。不然纵然讼师巧舌如簧,上不了公堂也是无用。”

老陶道:“你是说,知县不会接这桩案子?”

金师爷点头道:“除非有新的证据,或是犯人翻供,不然县令可以拒接。”

老陶沉吟道:“其实,想让犯人翻供并不难。”

“翻供的确不难,但翻供无用。”金师爷道,“我接过这么多桩案子,只靠犯人一面之词翻供翻案的,从来没有。人都怕死,犯人也是人,所以无论他们承认罪行多么痛快,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死亡的恐惧会越来越深,然后就会慢慢地想各种办法或借口推翻供词。这种情况下,县官多半是不信的。”

陶墨道:“那我们要找到什么新的证据呢?”

金师爷道:“若是能找到疑犯自然是最好的。若是找不到,那就找樵夫不可能杀人的理由。”

郝果子击掌道:“比如说证明他当时不在场的证据。”

金师爷笑道:“就是这样。”

陶墨道:“那,那我们去找他的两个儿子。或许他们能够作证。”

金师爷道:“儿子是要找的,最好还有与他没什么关系的路人。毕竟儿子是他的血亲,也有可能为着一片孝心做假证。”

郝果子冷哼道:“爹为了替自己还赌债去当替死鬼,他们却从头到尾都不露面,这样的人还能指望什么孝心?”

金师爷道:“且不忙着下定论,是非曲折不如找到他们再说。”

老陶道:“既然如此,我们兵分两路。”

“不是两路,是三路。”金师爷道,“你们去找证据,我去找人。”

“谁?”

“侯师爷。”金师爷叹气道,“他在公堂之上已经见过了我,我若是不去向他打个招呼,只怕会引起他的疑心。而且,说不定我还能从他的嘴巴里探听些消息。”

老陶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兵分三路。少爷,你……”

陶墨两只脚默默地朝顾射挨了挨。

“你与我一路吧。”老陶视而不见,“就请顾公子与桑小土一路。”

顾射淡淡道:“我几时说要去?”

老陶一窒,随即发狠道:“既然如此,少爷与郝果子一路,去案发附近打听。我自己一路,去找他的两个儿子。”他顿了顿,瞥了顾射一眼道,“顾公子就请好好在客栈里休息。”

顾射不置可否。

金师爷与老陶风风火火地前后脚离开。

陶墨让郝果子先去打听路线,问明白之后正准备租辆马车,却看到顾府的马车悠悠然地停在他们面前。驾车的是桑小土。

车门打开,顾射端坐在里面,朝他一勾手指,“上来。”

陶墨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

郝果子原本想与陶墨一同去车厢里面,却被桑小土一把拉住衣摆。

“我不认得路。”桑小土小声道。

郝果子看看车厢,又看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接过缰绳。

车厢里,陶墨在顾射身边和自己之前的宝座之间挣扎了下,最终选择原来的宝座。

“你不是说不去?”

顾射慢条斯理道:“我几时说过?”

陶墨想了想,他当时说的似乎是“我几时说要去?”也就是说,他既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去。他看着他,心里荡漾着淡淡的欢喜,垂着头,低声道:“我原以为你不愿意管这桩闲事的。”

“的确是桩闲事。”顾射道。

陶墨抬头看向他,“那你为什么要管?”

顾射道:“我几时说要管?”

陶墨又愣住,“可是你现在不是……”

“我只是顺路送你一程。”

陶墨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本不应该把你卷进来的。”

顾射默然。

“也许会有危险。”陶墨声音低沉,“那个人能买通知县,想必财雄势大。他敢杀晚风,说明心狠手辣。万一真动起手来,只怕会连累你。”

顾射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管这桩闲事?”

陶墨毫不迟疑道:“我说过,我要当个好官。”

“你现在做的并不是好官要做的事。”

“或许吧。”陶墨头靠在车壁上,随着车轮滚动而轻轻摇晃,“无论如何,我想救他。”

车厢沉默下来。

陶墨感到一阵睡意袭来,正要入睡,朦朦胧胧间却听到清冷的男声道:“我帮你。”

65、新仇旧恨(二) ...

一路颠簸,陶墨睡得却出奇得安稳。马车停下来时,顾射甚至能听到轻微的鼾声。

“少爷。”门被重重推开。

顾射眉头一皱,陶墨已经惊得坐起,满眼迷茫,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啊,到了?”

郝果子道:“据说就是这里。”

陶墨缩着身子往外钻,脚伸出车厢,突然又回头看顾射道:“我适才是做梦还是……”

顾射回望着他,波澜不惊。

陶墨失望地干笑数声,道:“果然是梦一场。”他伸开腿,正要往下跳,就听身后悠悠然道,“我帮你。”

一只脚已经下去了,但另一只脚因这句话依旧流连在车厢内,两只脚的陌路使得陶墨一下子失重栽了下去。幸好郝果子就站在他旁边,急忙用手扶住他,才让他免于摔个狗吃屎。饶是如此,也颇为狼狈。

陶墨单脚跳了好几下,两只脚才落地站稳,抬眸却见顾射下车,姿态优雅惬意,与自己的狼狈简直云泥之别。冒出头的喜悦还来不及捂热就被这一天一地的差距给重新冻住,半天没缓过来。

好在顾小甲不在,没人拿他取笑,总算是风平浪静地掀了过去。

一行三人顺着河流朝下游走去。

桑小土驾着马车,跟在他们身后。

郝果子道:“这里荒郊野外的,连蚊子都没有,哪里来的过路人?更不用提人证了。”

陶墨道:“说不定有人赶路路过,又或者……”

顾射道:“案发是什么时辰?”

陶墨记性极好,当下回忆道:“县老爷审案的时候提过,是子时。”

郝果子道:“哈。半夜三更,就更没人了!”

顾射道:“既然半夜三更无人,那樵夫又如何会在路上伏击?”

郝果子一怔,随即道:“因为他不是真凶,只是一只替罪羊呗。”

顾射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陶墨恍然道:“这是案子的疑点。”

郝果子精神一振道:“不如用它来逼县令重审?”

顾射道:“不足。”

郝果子叹气道:“半夜三更谁回来荒郊野地?即便是来了,只怕也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哪里会承认?”

陶墨怔忡道:“不可告人?有何不可高人?”

郝果子耳朵一红,讷讷道:“坊间小说不经常写夜半无人处,碧草深深,寒月映照下,白浪翻滚。”

陶墨茫然道:“这与不可告人之事有何关联?”

郝果子支支吾吾,应对不过去,只好看向顾射。

顾射道:“樵夫会被寻来当替罪羊自然有他当替罪羊的道理。他极可能住在附近。”

郝果子转头看了看周围,“若是樵夫,应当住在山上。不过即便寻到他的住处有什么用?这种地方,总不会几家几户一起住吧?”

陶墨道:“既然来了,不如四处看一看,指不定就有什么线索落下了。”

郝果子听他这样说,只好招呼桑小土下来,一起往山上跑。

陶墨偷偷看顾射。

顾射站在河边,望着悠悠河水,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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