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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66)

旖雨点点头,“帮我叫,蓬香进来。”

陶墨大声叫蓬香的名字。

蓬香很快就走进来,显然一直守在门外。

不知是否是错觉。陶墨觉得蓬香看他的目光好像带着深深的敌意。

“扶我回去。”旖雨抬起手。

蓬香没有立即动,而是先朝陶墨床上张望了一圈。

“蓬香。”旖雨的气息很急。

蓬香一声不吭地扶着他站起来。

即使是浓妆也盖不住旖雨灰败的脸色,陶墨忍不住想掀被站起,却被旖雨制止道:“不用送我。你,你只要记得有空,来看看我就好了。”

“好。”看着他这样的脸色,陶墨再也说不出拒绝之词。他抬手轻轻地握了握旖雨的手,“等我病好了,就来看你。”

“嗯。”旖雨笑了笑,“我喜欢吃枣子。”

陶墨虽觉得这句话出现得有些怪异,却依然接下去道:“我下次去的时候给你带。”

“嗯。”

旖雨闭了闭眼睛,任由蓬香扶着手,一步步朝外走了去。

“旖雨!”陶墨脱口喊了一声。

旖雨止步,却没有回头。

陶墨也不知自己为何喊出他,只是看着这背影,突然很想将他留下来。“我,等我好了,我去看你。”

“好。”

似叹息,似承诺,都飘散在迎门而来的风中。

旖雨走后,陶墨心里头总有些不安,又说不出是什么。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倒清醒些了,他翻出那只木匣子,红玉马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若这真是宫廷之物,便说明黄广德与宫廷有所勾结?还是,这是皇上赏赐给他的?

陶墨抱着匣子,觉得手里心里都沉甸甸的。

清风送来冷意。

陶墨肩膀一颤,朝门看去,正好看到顾射关门的背影。

“顾……你来了?”

顾射默默走到床前,将手轻轻贴在他的额头上。

陶墨脸刷得一红,双手紧张地抓着匣子。

“多休养,病情才不会反复。”顾射松开手,转头看了眼床边的椅子,迟疑了下,改而在床沿坐下。

陶墨缩起脚,唯恐他坐的地方不够。“顾……”才说了一个字,他就看到顾射清冷的目光扫过来,“公子”两个字立刻咽了下去,半路转成了,“弦之。”

顾射赞许地掀起嘴角。

“你,要不要喝茶?”陶墨这才想起郝果子和老陶都不在,立刻准备从床上跳下来,却被顾射按住。

“你这里有好茶吗?”

陶墨尴尬地笑笑,“还是那一些。”

顾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匣子上。

陶墨犹豫了下,坦诚道:“这是旖雨给我的,他说是从黄广德书房里拿出来的。”

“偷?”顾射微微蹙眉。

陶墨这才觉得不妥,原本就紧张的情绪越发放不开,“他,他,只是一时手,手快……”

顾射没答,伸手将匣子中的马取了出来,“贡品。”

“旖雨也说是贡品。他还说能靠这个扳倒黄广德。”陶墨见顾射不语,以为旖雨异想天开,心中不禁掠过一阵失望,“兴许是皇帝赐给黄广德的。”

“痢……”

“啊?”

顾射淡淡道:“听闻皇帝少时曾得过瘌痢头。”

陶墨听得目瞪口呆,少顷才反应过来,“这果然是皇上御赐之物?”

“皇上的应该是瘌痢头的瘌,这是瘌痢头的痢。”顾射道,“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先皇赐予凌阳王的。”他嘴里说如果没猜错,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71、新仇旧恨(八) ...

凌阳王?

陶墨大吃一惊。

先皇与凌阳王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坊间传言凌阳王不服当今皇上即位,盘踞广西后一直暗中谋划北上,想取皇帝而代之。两人关系极为紧张。

近来亲广西派官员被频频革职,不少人暗中议论,这是皇帝南伐的先兆。不论如何,如今朝堂上下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皇帝与凌阳王之战不过早晚。若黄广德的这只玉马真的出自凌阳王,便不难解释他为何如此着急。

陶墨呆呆道:“黄广德是凌阳王之人?”在他当官之前,有一晚老陶曾经向他略提过朝中局势,其中广西凌阳王便在占据了半席话,他记忆犹新。

顾射道:“或许是,或许不是。”

陶墨踌躇道:“那,我们是否应该将证据呈报朝廷?”

顾射道:“哪来的证据?”

陶墨举起匣子道:“这个。”

“你手中的匣子如何证明黄广德之罪?”顾射气定神闲地问道。

陶墨怔住,半晌,正要张口,又听顾射道:“旖雨如何证明自己的确是取之黄府?”

陶墨张开的嘴巴又默默闭上。

顾射突然伸手关上放玉马的匣子,重新用包袱包好,“思考不一定要坐着,睡着也可以想。”

陶墨乖乖地躺下。

顾射提起包袱便走。

“顾……弦之。”陶墨下意识地叫唤道。

顾射脚步一顿,回转过头,似笑非笑,“怕我卷马私逃?”

陶墨用手肘撑着自己的上半身,担忧道:“你小心。”知道了红马的意义,自然知道这东西在任何人手里都是烫手芋头。

顾射挑眉道:“你想黄广德死?”

陶墨一愣。若是来谈阳县衙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如今他当了官,审了案,识了法,知道依法处置犯法之人方是真正的替天行道。

“我想将他绳之以法。”

顾射走后,陶墨睡了一下午,至傍晚方醒。

郝果子坐在外间,看他醒来,忙端着托盘上前。

陶墨一看,竟是自己之前最喜爱的零嘴拼盘,不由愕然道:“你怎的买到的?”

郝果子道:“这有何难?谈阳县总共才多大,多跑几家自然能凑齐的。这盒子是我向茗翠居要的。他知道是县太爷要的,连盒子钱都不肯收。”

陶墨皱眉道:“这,这……”

“我就知道少爷不愿意,所以把钱放在柜台上,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不然我便让我家少爷把你关到牢里去!”

陶墨:“……”

郝果子洋洋得意道:“于是他就收了。”

陶墨捏起一块杏仁酥放进嘴里。

郝果子托着盘子,坐到床边的椅子上,问道:“今天旖雨和顾射来做什么?”

“咳。”陶墨被噎了下。

郝果子连忙放下托盘去倒水。

陶墨喝了一口水,才算缓过来,“你怎知他们来过?”

“门口衙役说的。”郝果子进驻县衙这么久,早得了老陶的吩咐,将该打点的都打点了。

陶墨慢慢地啜着水。他并不想隐瞒此事,但这事事关重大又说来话长。他道:“你去请老陶过来。”

郝果子见他一脸凝重,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去找老陶。

陶墨靠着床头,默默地理着这几日发生的事。

说实话,他心里对黄广德是又恨又怕。他当年只手遮天的窒息感至今仍然留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又要遇到他。

不知道这次他和黄广德谁逃不过这一劫。

想起父亲临终前谆谆叮咛,让他当个好官,以待有朝一日,能进京面圣告御状。他知道,父亲提出这样苛刻的要求无非是不想让他白白送死。那时候想来,凭他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都扳不倒黄广德。

不过现在他已不是一个人了。

他身边有了顾射。

屋檐突然淅淅沥沥地挂起雨来。

老陶与郝果子的脚步声踩在雨声中,急匆匆地赶来。

“少爷。”老陶等郝果子进屋,谨慎地关上门,“我听下人说,旖雨送来了一个包袱?”

陶墨颔首道:“被顾射带走了。”

郝果子皱眉道:“旖雨拿来的东西为何被顾射带走?”

老陶显然早知道东西的去向,也目光炯炯地看着陶墨。

陶墨遂将旖雨的遭遇与顾射的猜测一并说了。

郝果子听了大惊,“黄广德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连凌阳王的东西也敢沾手。”

老陶沉吟道:“如此说来,倒有两种可能。一种正如少爷猜测这般,此物乃是凌阳王所赠。但如此一来,黄广德必是凌阳王的内线亲信无疑。另一种,便是他用一些不可告人的手段得到此物。若是如此,那么凌阳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无论是哪种可能,黄广德这次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郝果子道:“但是顾射不是说东西在我们手上,很难将黄广德定罪吗?”

老陶道:“黄广德既然如此着紧此物,我们便将计就计,将它送回去。这样,东西岂非又落回黄广德手中?”

郝果子击掌道:“好办法!”

陶墨道:“但是东西落回黄广德手中,他一定会藏起来。到时候想再找出来只怕是难上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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