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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83)

青年面露为难之色。

老陶笑道:“自然还有我。”

青年感激道:“多谢卢长老。”对他们来说,一个县官证婚不算什么,魔教长老亲自证婚才是体面。

老陶道:“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委屈许小姐几日。”

青年迟疑了下道:“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陶大人究竟看中了谁,为何要用这等方式试探?其实男婚女嫁实属平常,大人完全可以派媒婆上门提亲。”他心中疑惑的是,如陶墨这样一个堂堂男子为何不敢上门提亲,反倒要他未婚妻这样一个女子牺牲闺誉成全他。

老陶拍拍他的肩膀。

青年忙低下头道:“属下多嘴。”

老陶隐晦地提示道:“平时若没什么事,多接触帮务。”尤其是执魔教牛耳的两位人物。

“……是。”显然,老陶提示太过隐晦曲折,青年并没有感受到。

一个时辰练字,一个时辰下棋。

由于心里头还想着许小姐的事,陶墨兵败如山倒。

顾射攻城略地毫不手软,短短一炷香的工夫,山河已定。

陶墨拿着黑子在棋盘上晃来晃去半晌,放弃道:“我输了。”

顾射道:“输了棋局赢得佳人,也是桩美事。”

陶墨手一抖,黑棋落在棋盘上,搅乱了布局,也搅乱了心头也就不平静的春水,“你也听说了?”

顾射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

陶墨低声道:“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不知该如何下聘?”顾射道。

陶墨慌忙摆手道:“自然不是。我,我怎么能娶她。”他生来断袖,娶个女子是害她。

顾射道:“那有何为难?拒绝便是。”

“但她是女子,这种事多少会有损闺誉。”女子上门提亲本就难以启齿,何况接二连三被拒。

顾射沉默地望着他。

陶墨道:“将心比心,我若是她,定然会很难过。”

顾射看着沉在杯底的茶叶,晃了晃茶盏,看着水面起了涟漪,又放下了,“你还没见过她,便以为她对你情根深种,非君不嫁么?”

陶墨尴尬道:“我并非此意。”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陶墨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也不能这么说。”

顾射冷眼一扫。

陶墨硬着头皮道:“你说我倒无妨,但她是女子,这句话太过于刻薄了。”他后面的话越来越轻,却依旧一字不漏地传进顾射耳里。

“刻薄?”他抿唇。

陶墨忙不迭地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刚才这句话,有点,有点,不太恰当。”

顾射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起身往外走。休养了这么多日,伤好得七七八八,虽然有时还有些痛痒,但寻常走路只要慢些也无大碍。

他一站起来,陶墨便跟着站了起来。

顾射起脚过门槛,走得头也不回,“送客。”

陶墨追到门槛处,停住,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不后悔刚才的反驳,只后悔自己没读过书,说话措辞不够婉转,明知道顾射是为他好,自己却惹他生气。

他不知自己后来究竟是怎么回的衙门,只是进门就躺在床上不想动。晚上郝果子送晚膳来,他蜷缩着身子躲在被子里不出来。

郝果子问了几次无果,又换了老陶来。

老陶没进门,只是在门口无声地望着他。他布这个局,就是想要快刀斩乱麻。情之一物,害人不浅,只会越陷越深。与其等日后陶墨不可自拔时再面临这种种困苦,倒不如现在就将一切分得清清楚楚。若顾射也有心,那他再无话可说,成全他们便是。如若不然,哪怕是用金剑银刀,他也要将两人断个干净!

月光婉约,院落疏影重重,地上清辉数点。

顾射独自坐在垫了数层棉花的软座上,旁边放着一壶清酒,自斟自饮。

“顾公子好雅兴。”老陶从屋檐上跳下来,“独自一人举杯邀明月。”

顾射道:“陶先生也是,夜半踏月寻芳,不过似乎寻错了地方。”

老陶干咳一声道:“我是来寻顾公子的。”

顾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想请顾公子帮一个忙。”老陶道,“近日来有位许小姐请媒婆为她与少爷做媒。我寻人打听过了,这位许小姐年轻貌美,知书达理,家里又有一间绸缎庄,是难得的好姻缘。只是我家少爷羞涩,从未考虑过男女之事,难免摇摆不定。我想请顾公子念在与少爷相交一场,劝劝他。”

顾射放下杯子,“你不是来请我说项的。”

老陶一愣。

顾射缓缓道:“你若真想让陶墨答应此桩婚事,就不会来找我。”

老陶面色不改道:“何以见得?”

顾射道:“你明知,我绝不会答应的。”

老陶无辜道:“我不知。”

顾射淡然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老陶道:“我可否问一问缘由。”

“不可以。”顾射道。

老陶望着他,眼中充满探究。

顾射面色自若,半晌才道:“因为我也还未想通。”

89、后发先至(八) ...

月过中天。

光落在枝头,依稀缠绵。

顾小甲取了件披风来,盖在顾射的膝盖上,“公子,夜深了。”

顾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摩挲。

“公子。”顾小甲朝屋檐上屋檐下张望了好几眼,“我刚才好像听到你在和谁说话?”

“嗯。”

顾小甲瞪大眼睛,“谁?”自从顾射挨了板子之后,他就有些草木皆兵,唯恐一眨眼,顾射又负了伤。他不止一次提议要请几个护院坐镇,都被顾射驳回。如今大半夜竟有人旁若无人进进出出,看来是非请不可。

顾射不答反问道:“去海外的船如何了?”

顾小甲呆了呆道:“偶尔接些小生意,行不远。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即可就能起航。”

顾射摸着杯子的手指一顿。

顾小甲试探道:“莫非公子打算出海?”

顾射沉默了会儿,又摇了摇头。

顾小甲极少见顾射如此心神不宁,似是为某事所困,忍不住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他见顾射没反驳,又进一步问道,“与陶墨有关?”

顾射眉头微蹙。

顾小甲眼珠子一转道:“是否是许小姐请媒婆上门之事?”

“你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顾小甲看着顾射脸色,斟酌了下道:“以许小姐的家世出身与陶墨也算是门当户对。不过……”

顾射侧头看他。

“我觉得陶墨不会答应。”顾小甲道。

顾射道:“为何?”

“公子难道没发现陶墨他……”话到嘴边,戛然而止。顾小甲仿佛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白,干笑道,“我是说,陶墨若是肯答应,也不会让许小姐三番两次托媒婆上门了。这事儿都快传遍了谈阳县,若陶墨不娶她,许小姐怕是以后只能远嫁了。”

顾射道:“你适才想说的并非这句话。”

顾小甲目光游移,“那,那公子说我想说什么?”

“陶墨有断袖之癖,不爱女子。”顾射淡然道。

顾小甲噎住,脸涨得通红。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却不敢深思。“断袖分桃之癖到底为世俗所不容。陶墨还在朝为官,我看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吧?”

顾射道:“你是否有断袖之癖?”

顾小甲一下跳起来,“自然没有!公子,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如何知道没有?”顾射问得坦然,丝毫无忸怩之态。

顾小甲吞了口口水道:“当然没有。我看到漂亮的女子会脸红心跳,怎会有断袖之癖?”

顾射沉默。

“公子,你没事吧?”顾小甲暗暗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顾射道:“我对女子毫无感觉。”

顾小甲忙道:“那是公子没遇到合意之人。”

顾射一脸云淡风轻道:“对陶墨会。”

“……”顾小甲整个人僵住,半天回不过神。

顾射掀起披风起身。

顾小甲猛然大叫一声,指着顾射,手指颤若筛子,“公子,你你你……怎,怎么会……对对对……?”

“你不是早已知晓了么?”顾射平静道。

顾小甲瞠目结舌。他虽然感到些许不对劲,却从未这样往深里想啊。但看顾射气定神闲,仿佛早有所料,他不由问道:“公子,那你是……何时得知的?”

顾射道:“之前。”

……

他当然是之前,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不成还能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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