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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的黄昏(第一部)(9)

靳辰沉默的望着眼前的黄金兵符,半晌都没有伸手去接。

“靳将军接了吧,”带领着那个作战分队的小队长清明在一边笑道,“就算您无心权势,也要想想如何保全一族人的性命。现在谁都道是靳家人反了,杀害了蚩王、颠覆了朝政,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您不迅速掌握兵权、扶植傀儡即位的话,新上位的王是不会容下你一族人的。”

“……为什么?”靳辰盯着他,“你们是受谁指使,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清明顿了顿,道:“靳将军,实不相瞒,您前日救下的那个姑娘,是我们青国王族宗室的重要成员之一。”

靳辰一惊。

清明身后的几个战士也是一惊:“清明大人……”

靳辰张了张口,终究道:“你……你当我这么好骗么?青国爱嘉公主长什么样又不是没人见过,你家女王难道还有好几个女儿不成?”

清明脸色不变,语气和缓:“那不是公主。”

靳辰还想问,清明凑近他,笑容可掬,声音却轻得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阿兰姑娘让我问你一句话,还想见到她么?是或不是,全凭将军一念之间。”

靳辰皱着眉盯着他,清明看上去面相极其温柔,笑起来很是斯文。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穿着战士的铠甲、提着带着血迹的剑,而是像平常人一样走在大街上,保不准会被认为是个年轻的老师。

他终究拿起了那个兵符,头也不回的走向了滚滚硝烟中的蚩国王宫。

在他身后的空地上,寒冽的风刮起猛烈的铁刃的味道。一个战士迟疑着,轻声问:“清明大人,这样的话没问题吗?如果将军派我们来蚩国的事被女王知道的话,会不会……”

清明回过头,眼睛还是弯弯的一片笑意:“会的。女王会很恼火。”

“——但是,”他话里意思一转,望向王宫门口靳辰消失的方向,“——好不容易才等到可以稍微让将军从青国分心的人,这个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

最后几个字消弭在猛烈的风中,只轻轻的出口,来不及让任何人听见,便很快的消失了。

蚩国靳家掌握兵权,发动政变,把蚩王留下一个智障的儿子扶上了王位。一时政局风云突变人人措手不及,早上还是金袍紫蟒的王公贵族,可能到了晚上就人头落地发配边疆;原本籍籍无名的下层官员,可能因为某件事而立下奇功,一夜之间就可以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半年之间,瀚州不知道落下了多少乌纱帽、又建起了多少新宅邸。

每个人都在恐慌。小国王整天只知道哭闹,已经十几岁了,智力却还停留在幼儿水平;朝堂之上没有人敢说话了,不论这个智障儿说什么都一律三拜九叩大呼英明;京城里人口大批的减少,很多人害怕被牵连,拖儿带女举家搬迁的离开了这里。当年发了春洪,庄稼被淹得一塌糊涂,到了秋天几乎颗粒无收;秋天的时候大点国库,结果让靳辰看了都觉得惨不忍睹。

原本的蚩王就不是个懂得积谷防饥和休养生息的明君,到了这一代,以前遗留的问题统统爆发,一时之间让人措手不及。

靳辰不想过多的干涉朝政,但是这个情况爆发出来,所有人都得找他负责。看上去好像他只是个事件的导火索,但是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盼着他来当救世主。

靳辰骨子里是个忠臣,他无法在这个时候离开自己的国家。

权力都是这样,就像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你一沾手它们就迫不及待的缠上你,从你的手指尖一直缠到你的心,让你抽身不开、无法离去,只能心甘情愿的成为它们的俘虏。

这一拖,不知不觉又拖走了一个春冬。

靳辰一直在暗中派人打听阿兰的消息,但是这个记忆中的女人就像是凭空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他甚至派人暗中查访了青国王室,但是他始终没法完全把这个以错综复杂的关系而著称的王族查明白。

有一点是很确定的,青国王室上上代人口众多,遗留到这一代,有血统没名分的、有名分没血统的、流落海外去从此杳无音讯的、当朝当政但是随时有可能下狱的……一大堆,正统的血脉只有当今女王独生的爱嘉公主,支系成员么,大概数个三天三夜都未必能数清楚。

所以说,那个阿兰和青国王室有关系是完全不奇怪的事,谁知道人家三大姑的八大爷是不是和现在女王的外甥的远房表妹的姨妈的外婆……有血缘关系呢?

时光荏苒,一晃两年过去,靳辰就快要对这个关系复杂并且没有节操的王室绝望的时候,突然青国那边传来了消息。

青国的爱嘉公主十五岁大生日,邀请各国皇亲国戚前去庆祝大典。万里之遥的蚩国收到了一份邀请函,红底漆金,上边字字墨迹横平竖直,力道入骨三分。

邀请靳家小将军前去参加敝国爱嘉公主生日大典。

大概怕去错了人,所以特地注明了将军名讳是一个辰字。后边的邀请人署名赫然四个字,青国,杜澜。

第6章 公主的胸围

 

从蚩国到达青国要翻过三座雪山,然后从大草原上慢慢走到气候温暖湿润的南大陆。如果行程不紧凑的话,可能要走两三个月时间;如果快马加鞭的话,最少也要花一个月。

靳辰只用了十五天。

迎接他们的青国礼仪官员在京城扬州门外摆开三十里长宴,极尽奢华庄重,和别国前来道贺的皇亲国戚作同一等级。虽然扬州此时也是初冬天气,却比蚩国的春天还要温暖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度太高了的关系,靳辰刚进城就感到一阵心跳加速,手几乎都要握不住马缰了。

奉命在王宫门口等待他们一行人的竟然是两年前那个清明,还是十分温文和蔼的样子,十分友好的对他们伸出双手:“总算是来了,只等着蚩国的贵客到来然后就可以举行大典了。女王让我带靳将军去王宫里安顿,有什么吩咐和要求尽管说。”

靳辰跃下马去,那匹乌云踏雪很不老实的对着别的使团骑来的小母马发情,然后被随从赶紧推了下去。

“阿兰呢?”

清明一愣,没想到两年过去,当初那个自己从天牢里揪出来的小子还这样牢牢的记着这件事。这两年他已经升到了杜澜身边非常亲信非常重要的位置上,所以当年的事他有些耳闻,总是略微觉得不大好对人提起。

杜澜忌讳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讨厌被人说长得像女人,更别说被人当作女人一般对待了。如果擅自就把当年的事告诉靳辰,可能靳辰随后就会做出一些不动脑子的事来,连累自己被杜澜撕成碎片。

清明说:“啊,是这样的,我也不大清楚王宫里那些女孩子的动向,不过如果你住在这里的话,说不定能遇见她。这样吧,不如您先去休息休息?”

靳辰只能同意了。

其实经历过十五天不眠不休的马上奔袭之后他也很累,清明把他带进王宫,一路上他只能走马观花一般看看周围的景致。南方人果然和北方人有着很大的不同,在北大陆人们更多的使用木材作为建筑材料,窗口小、建筑规模大,内部装饰辉煌厚重,没有多余的东西。青国的王宫有很大不同,建筑都是非常精巧的,大多采用金属作为装饰材料,墙壁上挂着厚厚的、带着金黄色流苏的墙幔,地上铺着柔软的暗红色地毯,走廊上两边的火炬发出噼啪的燃烧声响,散发着靡丽的芳香。

他被带到王宫一处别院里,几乎头刚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据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外边典礼音乐的声音穿过高高的窗棂,庄重优美,缓缓飘荡。

宴会已经开始了。

所有随从和副将都聚集在门外,用十分丢脸的眼神看他。

靳辰咳了一声:“既然迟到了,那我们就低调一点,偷偷的进入宴会吧。”

靳辰其实十分擅长于打仗,他领军这么多年,除了两年前惨败给杜澜之外,其他大小战役从来没有过败绩。

但是同时的,因为他从小在军中和一帮哥们打架、喝酒、不好好念书,所以就算他爹后来进行了严厉的纠正,也没能使他学会那套繁琐的宫廷习惯和礼仪。让他在沙场上活动筋骨,他比谁都欢畅;让他好好的去参加一次宫廷宴会,一群人都彬彬有礼的小声说话、拿帕子捂着嘴笑、小口小口的吃东西,那不如让他直接上吊算了。

靳辰深知自己的性格在这种级别的国宴上绝对会大大丢脸,所以提前找了经验丰富的礼仪官随行。进门、献礼、入座和致辞都是礼仪官去做,作为蚩国现阶段的最高领导人之一,靳辰负责站在礼仪官身后和蔼的微笑、友好的微笑、并时刻保持和固定微笑。

宴席上河洛族的侏儒弯腰对同伴低声说:“果然是北大陆名门出身的将军,在青国的国宴上都完全不置一词,派头也太大了点吧。”

他的同伴同样低声:“你知道上个月蚩国下令征收周边地区的交易税了吗?”

“听说就是这个将军强迫推行的政策,态度也太强硬了。我们从南大陆走过的时候从来都不需要缴纳这些费用,难道是蚩国故意要和青国反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