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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42)+番外

杨九说:“多谢了,我这人命挺硬的,活了大半辈子,逃出虎口又入狼窟,结果到现在都还是个全乎人儿。您猜我今年多大?”

渔民看看他,打量了几下:“二十……二十几?”

杨九笑起来:“我都三十了。”

“那您可真嫩相!”

“托福,我儿子看上去都比我大。”

渔民自己子女双全,一听说讨论孩子的问题,立刻像普天下的父母一样起了无穷的兴趣:“哟小哥,都有儿子啦?结婚挺早的嘛!上的什么学校?”

“没上呢,自己在家里教。那小子挺争气的,就是心眼实了点儿,干什么事都特别钻牛角尖,怕他以后要吃亏。”

“可不是!那您这次是去大陆打工赚钱养家?”

杨九笑眯起一双不怀好意的狐狸眼:“是啊是啊!您看我这穷酸样,又没吃又没喝,没享过几天舒坦日子,就指着以后儿女能享到福,别落得和我今天一样……”

夕阳渐渐的下沉,海面上起了风,远处的灯光隐约不见。夜色渐渐的笼罩了大海,船家守在那里掌舵,一边还喝着老酒抵挡寒意。杨九在船舱里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身上烟已经抽完了,只能叼着草根在那里解馋,一想起罗骏就忍不住长吁短叹:“我的儿也~”

突然船头那边传来一阵东西翻倒的稀里哗啦的声音,紧接着船家惊慌失措的叫起来:“什么人!海盗!有海盗!”

杨九一骨碌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出船舱,甲板上往外望去,远远的海面上全速追来几艘快艇,为首的是一艘巡逻舰,灯光打得让人睁不开眼。只要一扫过去就可以看见几艘快艇全副武装,快要靠近时还放下了救生艇,十几个身手利落的人一跃而下,快速的向他们这艘小渔船驶来。

杨九长大嘴巴:“上天保佑,儿啊,千万不要是你,为师现在很怕你……”

船家吓得屁滚尿流的去捣鼓那个求救的无线电,杨九一人抓着船舷扶手站在那里,海风呼啸着猛烈刮过,吹得他头发飞拂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双手握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声嘶力竭的大叫:“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最近的那艘快艇上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远远拿过一个扩音器,稍微调整了一下,然后萧重涧的声音隔着海风清晰无比的传了过来。

他说:“杨九,跟我回去。”

杨九眨巴着眼望了萧重涧半晌,表情纯真而无辜,半晌说:“……不回。”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的话刚出口就被海风吹散了。然而萧重涧好像不用听都能猜到他会说什么,他顿了顿,说:“杨九……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当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船家哆哆嗦嗦的跑过来,吓得躲在船舷后:“那人是谁啊?那说话的那个是谁啊?”

杨九扭过头,悲凉的看着他:“……孩儿他爸。”

船家张大嘴僵在原地。

杨九一笑,拍拍他:“哥们,回头你见了那人,告诉他说杨九累了,不玩了,回去睡觉了。跟他说要是有缘的话,咱们来世再见。”

船家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着杨九,伸手去条件反射的想抓住他。但是他还没有抓住,杨九脚步虚浮的摇晃到船舷边上,伸手对那边快艇上的萧重涧挥了挥,然后歪歪扭扭的爬到船舷上去。

萧重涧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他猛地咆哮起来:“杨九!你敢!”

杨九默默地道:“我还就敢。”然后紧接着身体一歪,以一个绝对称不上优雅的姿势,扑通一声,倒栽葱跳下了海。

萧重涧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直接栽进海里,刹那间手脚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江陵眼明手快的想去抓住他,但是一抓也没有抓住,因为萧重涧动作更快,把扩音器一扔外套一脱,猛地直接跳下了快艇。

江陵脸色白了:“快下去把老板拉回来!去救九少!”

萧家那帮人岂是吃素的,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扑通扑通往海里一跃,只见灯光下漆黑的海面上浪花翻滚,萧重涧还没游出去多远就被七手八脚的拉住拖了回来。萧重涧这时候都要疯了,在水里还挣扎着想游到杨九那边去,江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把老板拉上甲板,大吼着:“您老冷静点!我们的救生员已经去了!您不会比专业救生员还牛逼的!”

那边有人已经在兵荒马乱中追上了小渔船,渔民根本连怎么躲都不知道,没几分钟就被揪上了这艘快艇。那几个追去的人一听杨九交待给船家的几句话脸都白了,直接就把他拖来见了萧重涧。

“他说什么?”萧重涧全身湿漉漉的,几乎要扑过去把那个渔民活活掐死,“你说他不玩了?不玩了是什么意思?他说不玩了就不玩了?!”

江陵拼命抓住他的手:“老板你冷静点,我们的人还在营救……”

萧重涧突然一把反抓住他的手,用力之大,江陵顿时就听见了自己手指关节传来的喀嚓声。

“要是他出什么事,”萧重涧一字一顿的说,海面上反射过来的支离破碎的灯光中,他的脸色几乎没有活人的颜色,“——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我就宰了罗骏,剥了他的皮丢进这海里去……”

第30章 老流氓归来

两年后,大陆。

B市一个不起眼的居民小区的某栋筒子楼里,萧重涧猛地扑到窗户前,几乎心胆俱裂。

然后他看见那个从四楼上直直坠下去的人,在半空中返身收腹屈膝倒地,顺势一滚,拔腿就跑。

萧重涧这时候的声音真正称得上是连喉咙肌肉都要撕裂了:“——给我追!”

小巷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影迅速的闪出来,向周围一望,然后一猫腰,近乎无声的一跃上墙。

随后巷子里就传来了大批人马杀到的喝斥和奔跑声,起码二十多个枪手和保镖一涌而出,混杂着各种口音的叫嚷:“这里!我们看到他跑到这里!”

“警犬,叫警犬!”

“小心点,江哥说伤了一根汗毛萧老大都是要拼命的!”

狗叫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和各种各样金属的碰撞声在深夜里传得很远,附近都是贫寒人家,有的颤颤巍巍的探头出来看,结果一看到枪,立刻缩回去牢牢的把大门堵上了。

杨九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近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很不行了,从四楼上跳下来,落地一个打滚起身就跑,当场就骨伤复发差点把他活活疼昏过去。几十个人带着狗在后边追着,有几次他都恨不得停下来跪地求饶,这他妈一跑就是几公里的实在太折磨人了!

罗骏带来的人大概不太够,第一时间从那栋破旧的居民楼里追出来的,是萧重涧。前头的人已经追着杨九跑了几公里进了小巷子了,十分钟后一辆车停在巷子口,两头派人一堵,萧重涧从车里下来,一步步走进了巷子里。

“杨九,”他盯着前方,缓缓的道,“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绝对离自己不远。杨九俯在墙头上,尽量压抑着急促的喘息。

“这段巷子前后两边都被堵上了,现在巷子里有我手下的二十个人,五只警犬,十几把枪。罗骏被堵在外边,他进不来,你出不去,指望他救你那是不可能的事。何况落到他手里去你只会更惨,你可亲手杀了人家唯一的血亲呢,别忘了。”

萧重涧大概在巷子里来回的踱步,他的声音渐渐的由远及近,不知道是不是杨九的错觉,萧重涧在经过自己身下的围墙边时稍微的顿了一下,然后又一步步的走远了。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无数人虎视眈眈的寻找着其实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你,只要你呼吸的声音稍微重一点,只要你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出一丁点儿味道,警犬就会立刻跳上来把你狠狠的撕咬拉下,摔倒在地面;然后你就……就得面对一个对你执着到可怕的强迫症患者。

围墙很粗糙,硌得皮肤刺痛难忍。全身的老骨头都在咯吱咯吱的发出抗议,他的腿骨在旧年的逃亡中被摔伤,至今留着长长的裂缝没有愈合,一到阴雨天气就疼得让人心烦意乱。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强迫自己用腿勾住围墙的顶端,以防自己难以支撑的时候掉到下边哪个保镖——也许就是萧重涧本人——的头顶上。

“杨九,我不想开狼眼手电然后一群人上去把你揪出来,再五花大绑的架回去关起来。”萧重涧走到巷子底,转一圈,又缓缓的走回来,“——我真的很想你,这两年我一直在做这样一个梦:我梦见有一天你自己跳出来,然后乖乖的跟我回去,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好的养伤,好好的呆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杨九,我不想再看到你从楼上、船上、各种匪夷所思的地点上凌空一跃然后再也不见了,每一次我都以为你会永远消失,你再这样下去可能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掐死你,我说真的。”

……不用强调,我相信。杨九悲凉的默默的在心里道。

萧重涧站定,注视着眼前黑暗的巷子,“我数到三,你自己出来,咱们回家去,好不好?”

杨九眯起眼,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巷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他们时刻警惕着任何一个可以藏住人的角落,如果他稍微一动,立刻就会发出细微但是足够致命的动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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