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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46)+番外

“腕关节错位,肘关节错位,肩周关节……有点变形了,在哪里撞的?还是两年前逃跑的时候……”

杨九作道貌岸然状:“其实是在工地上背沙包的时候受的伤,劳动人民管它叫光荣的勋章。”

萧重涧一言不发,静静的盯着他。

杨九老脸挂不住,“好吧,其实是当时我游水上来到岸边,结果他妈的罗骏那不孝子缺损,在岸上放了人堵老子……老子后来学游泳,就学会那两招狗刨,刚冒头到岸边就是一记闷棍打下来,我差点当时就光荣了……不过后来找人正过骨,真的。”

萧重涧一只手掌心里托着那一截手腕,一只手仔仔细细的顺着骨头揉捏上去。他记得以前这样慢慢的顺着杨九的皮肉揉捏按摩,就能让这老流氓舒服得哼哼过去;只是那时候还有点肉在骨头上,现在那一层苍白的皮肤之下能清楚的看见淡青色的血脉。

这双手曾经扶持着他走上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这双手曾经是他前进的唯一引导,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晚上睡觉时要拉着杨九的手,掌心相契无间无隙。那点热度支撑着他度过漫漫的冬夜,直到迎来黎明。

杨九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无耻的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无情的把萧重涧踹去了一边。

加长车的车厢空间很大,萧重涧半跪在车后座之前,轻声问:“杨九,你还记得那个折断你手的人长什么样吗?”

杨九头埋在手臂里,眼睛都懒得睁:“我还记得十年前你派去要我命的狙击手染一头红头发,啧啧,那颜色真他妈正,我一直想问他在哪家理发店里做的。”

萧重涧半晌没说话。

杨九迷糊了一觉。没有人管的时候,他也会疼,也会痛,一身的老骨头也会抗议,但是都只是抗抗就能过去,该干活的时候一样干活;有人管有人疼的时候,这已经破败到极致的骨头架子就突然变得娇贵起来,动不动犯困要睡觉,好像逮着了机会就要把这两年欠缺的营养统统都一下子补回来。

他一直睡到汽车穿越了半个市区,停在酒店门口。车一停他就醒过来,睁眼一看,萧重涧还跪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杨九伸出一根指头戳戳他:“魔怔了?”

萧重涧猛地抓住他想说什么。

杨九懒洋洋的笑起来,打断了他:“还问什么啊,那人已经死了,连人带装备全一脚踢海里去了,连刨坑都不用。”

他摇摇晃晃的推开车门钻出去,站在外边的阳光下,扭过头来看着萧重涧,笑容没心没肺,眼神彻骨冰凉,“——萧重涧你知道的,我杨九杀伐奖惩、杀人办事,只谈能不能办到,不谈会不会手软。”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的肉比股票的价格还要难以上涨,好吃好喝的养了一个星期,天天什么也不做的在家里睡觉,结果一过秤,体重还是那个数,好像他胃袋里那刚刚吃进去的一锅子燕窝粥全都吃到异次元里去了。

萧重涧盯着人体秤,皱着眉,脸上黑气缭绕。

杨九一看他脸色,立刻躺倒装死。

萧重涧放下医生寄来的报告单,蹲下身去,扳过杨九的脸,轻柔的盯着他的眼睛:“你再这样下去,我就直接给你打营养针了。听说那玩意儿营养搭配得最科学,就是打进去的时候吃点儿苦头……”

杨九一骨碌爬起来:“别!别!我最怕打针!刚才那粥拿来我再吃两口!”

杨九会怕打针,萧重涧除非是脑子抽风了才会相信。这人以前在野外指导作战的时候被弹片削了小腿上一块肉下来,那血呈喷射状哗啦啦的一喷老远,杨九皱了皱眉,直接拿布片一堵继续前进。这样的一副金刚骨头会怕打针,那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会觉得蚊子咬人很疼。

杨九懒洋洋的剔牙等吃饭,萧重涧坐到他身边去,温柔的问:“你这次回来好像特别怕我给你打针?”

杨九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萧重涧眼神危险起来:“杨九,跟我说老实话。”

“……你确定你给我打得是营养针……”杨九扭扭捏捏的小声问,“——而不是毒品?”

萧重涧突然起身,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杨九在房间里坐着,轻飘飘的在那里笑。一开始那笑声吭哧吭哧的就像只找到了奶酪的小老鼠,紧接着就慢慢变大,逐渐变成了一只肆无忌惮的、无情无义的老狐狸。

结果到晚上的时候萧重涧真的带来了一支针,杨九一看脸色就变了。他表面上再怎么放松,神经上有一个地方也仍然是警醒的;萧重涧近年来大力发展制药业,谁知道他暗下里参与了多少种上瘾药物的研究?

“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杨九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转头一看没地方躲了,立刻开窗子作势要跳,“大哥你看,虽然小的催肥比较慢,但是这年头毕竟瘦肉价格高,杀杀卖了也不会亏本……”

萧重涧一伸手把他从窗台上凌空扛起来,几步走到床边一摔。砰的一声杨九七荤八素爬起来,眼前金星直冒,小鸟乱飞。

萧重涧一只手把他抓过来压在自己身下,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支针扎到自己胳膊上,往里打了足足半支,再把针头一拔,问:“相信了?”

杨九眨巴着眼睛,长叹一口气:“萧重涧你这又是何必。”

萧重涧厉声道:“你宁愿相信罗骏胡言乱语也不愿意相信我!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这又是何必?!”

杨九又沉默下来。他们两人挨得是这么近,当他眨眼的时候,眼睫都能扇到萧重涧的下巴上来。半晌之后萧重涧感觉他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才缓缓的问:“……你真的从来没有过拿毒品对付我的心思?萧重涧,你可以否认,但是我有选择不相信的权利。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特别惜命,你骗我一次,可能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萧重涧回答他的是一个凶猛的亲吻和一根刚刚才打进自己体内的针头。粘稠的营养液缓缓流进血管,杨九几乎难以察觉的皱起眉。他的真的不喜欢打这种针,没有人喜欢。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唇舌纠缠、喘息破碎的时候,萧重涧低沉的声音几乎直接震动到耳膜里,“——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我可以慢慢的证明给你看。”

最后一滴营养液打到血管里,随着血液慢慢被稀释冲走。针头被拔出肌肉,杨九呼的喘出一口气来,睁眼盯着萧重涧在灯光下的侧脸,哈哈一笑:“我们没有一辈子的。”

萧重涧猛地转头盯着他,目光中隐约有点让人恐惧的东西。

杨九躺着,舒舒服服的问:“这几年你家的格局全改了是吧?听说我当年筹划的几个部门全被解散了,整个家族的经营方向都变了,最近领头人是你堂弟,没错吧?”

“……是。”

“当年我告诉你,你家要是想出头,只能好好的混白道,别跟罗家这样资深的黑道世家拼火力,当时你答应得好好的没错吧?”

“是。”

“那就行了……这才几年呢,我替你规划好了的东西就全变了,你让我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辈子呢?”

杨九翻过一个身,惬意无比的拍拍枕头,欢快的往床上一扑。萧重涧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这老流氓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蜷缩起一个最舒坦的角度,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如果我不往黑道上发展的话,我早就被朱家和罗骏他们几个逼死了……”

萧重涧俯下身去,从身后搂着杨九的肩膀,硬硬的抵在自己怀里,“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就交权给你,我整个人整条命都是你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何况是区区一个家族呢?”

杨九半昏半醒中冷笑一声:“……我要你的命干嘛,能吃么?……你堂弟还是那个叫萧硕的?”

“就是他。”

“那个我当初说心术不正面相不雅,叫你趁早打发了去毛里求斯的?”

萧重涧哭笑不得:“人只是长得不顺你眼,做事都还是不错的,何必我家里每一个人你都要赶尽杀绝?”

杨九听他说话,只动了动耳朵,却没有答言。萧重涧一直这么搂着他,轻柔的亲吻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温情到仿佛在哄自己最亲爱的人入眠。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以为杨九睡着了的时候,他刚打算轻轻的起身离开,谁知道刚一动手指就听见杨九闷在枕头里,清晰而冷淡的说:“萧重涧。”

“你还没睡?”

杨九说:“我当初告诉了罗骏什么,罗骏就一直照着做,几年如一日,连细节都没有变化过,每一个字都无限忠诚的照着执行,简直可以刻下来当作座右铭。”

房间里只听见时钟的秒针滴答作响,半晌之后萧重涧霍然起身,冷冷的道:“——但是罗骏他至今都心心念念着要你的命!”

杨九没有做声。他听见萧重涧大步离开的声音,然后房门开了又关,紧接着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你会后悔的。杨九无声的叹了口气,在昏睡的前一刻作如此想。

原本以为第二天萧重涧会愤怒到避而不见,但是很快杨九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这个男人心平气和的出现在早餐桌上,见到杨九的时候甚至还笑了笑,和颜悦色亲昵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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