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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5)+番外

手下人低声请示:“那人质……”

朱芮喝道:“一起杀!”

手下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便小心提醒:“太太,那人也是咱们萧家的……”

朱芮冷然道:“萧家的狗罢了。”

边上有萧家的下属,不由得心里都凉了一下。萧家的直属警卫队都是杨九在的时候一手训练出来的,杨九在的时候把他们当人看,而杨九被赶走之后,这个朱家大小姐进门来,把他们下人就当工具来使。如果不是萧重涧看重她,这些底下人是不会接受她这么个姓朱的当家主母的。

杨九拉着那个人质慢慢退到了大坝边缘。这时候先前一直按兵不动的枪手突而从越野车的方向逼近,性急的向他们开了枪,子弹在杨九脚边的草地上飞溅起一大丛泥土。

罗骏脸色一变:“他们不在乎人质了?”

杨九苦笑:“说不定是真的不在乎了。罗骏,你会游泳吗?”

“会!你想要跳河?”

杨九看着他,一贯的厚脸皮上竟然难得的显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我……我不会……”

罗骏张大嘴,一大坨噼里啪啦问候杨九家祖宗十八代的话都堵在嗓子里,就在他要开始从杨九的姥姥下手的时候,杨九猛地把人质一脚踹上前,紧接着拉着他退后几步,倒头就从大坝上滚了下去。

朱芮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滚下大坝,妆容精致的脸上气得青白交错:“还不快去追!”

枪手呼呼啦啦的跑到河边一阵扫射,然而罗骏已经拉着杨九一头栽进了河里。湍急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两人的身影,那几声零星的枪弹声响已经来得太迟了。

朱芮狠狠的拍了车头盖一巴掌,手下看她心情不豫,都远远的避了开去。只一个保镖队长接了手机走过来,低声道:“太太,是萧先生的电话。”

朱芮调整心情接过来,竭力使自己的口吻显得正常:“喂,先生?”

萧重涧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隔着电波轻微的震动,平稳一如往昔:“怎么样了?”

“保护罗家那小子的是杨九!”

听见杨九这两个字,萧重涧的声音顿了顿。

“……那现在怎么样了?”

朱芮忍不住又是一阵咬牙:“他们跳河了,没追得上。”

“哦,没事。杨九他……”萧重涧说,“……他是不会游泳的……”

他在说出杨九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着轻微的停顿。

那一顿之间,仿佛带尽了无数的缠绵的意味,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仿佛情意过尽,一切都焚烧至骨;那刻毒的火苗舔舐着骨髓,让人在癫狂之后,便重归于覆灭。

只留下万古的孤独……和岑寂。

因为河道上涌而格外湍急的河水淹没了一切意识,杨九在水底没坚持上两分钟,就直接昏过去了。

罗骏水性甚好,夹着这该死的老男人游了差不多一公里远,才一头冒上岸,把杨九往河岸边的泥地里一摔。

杨九已经几乎没气儿了,整个人仰躺在那里,出的气比进的气还要多,整张脸上白得都透出了青,那青里泛着一层灰。唯独唇边还残存着那么一点苍红,好像无边的夜雨中唯一一点妩媚的颜色了。

罗骏推了他两下,杨九双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男人一直是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身边,虽然油腔滑调、花心风流,虽然始终不正不经让人牙痒,但是……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罗骏凑近了,借着河边反射的微弱的光去看他的脸。

杨九很削瘦,是一种精悍的、有力道的削瘦。他皮肤很白,总是凉津津的,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虽然罗骏心里腹诽他是老男人,然而实际上杨九还十分的年轻。他大概也就二十多的年纪,而且并不老相,五官都生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神采跳脱、风流飞扬的感觉。

他眼睛狭长带吊,当他斜着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情 欲和勾引一般的错觉。但是他的唇很薄,优美而诱惑的线条,让人一看就觉得……凉薄入骨,无情无义。

罗骏慢慢的俯下身,接着触到了那没有一点温度的嘴唇。

明明是比冰块还要凉的温度,却莫名的让炙热滚烫。

我只是想给他做人工呼吸,罗骏想。我只是想救活这个老男人而已。

何况他救过我这么多次,我救他这么一次……也……不为过吧。

杨九醒来的时候是在河岸边上,罗骏升起了一丛火,正烤着他们湿透的衣服。

杨九呻吟了一声——溺水过后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拆散了重新装回去,脑子里疼得就像是被人用拉锯咯吱咯吱的锯,在肉体的极度疲惫下他真的十分需要……

杨九的目光落在罗骏身上。罗骏敏锐的感觉到了那目光里的不怀好意。

“你干什么?”

杨九蹭蹭蹭爬过去,讨好的扬起头:“烟。”

“没有。”

杨九霍然起身大步往远处走。罗骏大惊:“你去干嘛?”

“打劫。”

罗骏三步并作两部冲上前去把某个无耻的老男人揪回来按倒:“你给我安分一点不然小心我丢你进河里喂鱼啊啊啊——”

杨九郁悴的赤 裸着上身坐在火堆边,削瘦的背脊上被狠狠裹紧了绷带——那凶狠的力度终于让正值热血年华的小徒弟把怒气发泄完毕。杨九哼了两声,控诉:“你太紧了……”

那猥琐的语气,让原本就心里有鬼的小罗同学脸红了一下下。

杨九哀怨的望着跳跃的火苗:“我应该正躺在温暖的火炉边,和美貌的小男孩调情,品尝醉人的美酒享受人生,而不是带着一个人型定时炸弹战战兢兢的奔波在逃亡的路上……”

“等我掌权之后天天让老师您‘和美貌的小男孩调情,品尝醉人的美酒享受人生’。”罗骏严厉的警告,“——至于现在,把您那猥琐下流的意淫收起来不要影响我们逃亡的行程!”

杨九默然半晌,叹气:“罗荣慎比你知情识趣得多了。”

提起罗荣慎,罗骏黯然了一下。杨九接着道:“……如果是罗荣慎,现在一定会自觉自愿风情万种宽衣解带……”

罗骏面红耳赤的随手抓起鞋子就要劈头盖脸打过去,就在凶器堪堪出手的时候,他突而注意到火光那一边杨九的脸色——杨九默然的注视着比河流还要深的夜色,眼神深处强烈的痛苦和嘴边轻浮调侃的话显然不符。

他提起罗荣慎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疼痛。然而那种疼痛让他给人的感觉更真实,让人感觉到杨九这个男人还是活生生的,还是能呼吸会痛苦的,还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他在强迫自己提起罗荣慎,罗骏想。虽然每一次提起这三个字都会让他痛楚不堪,但是他仍然在强迫着自己提起这个名字。

为什么呢?罗骏想。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真的很爱……我哥哥?”

杨九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为此而恨不得把萧重涧剥皮抽骨、碎尸万段……你说我爱不爱他?”

罗骏克制不住语调的颤抖:“萧重涧为什么要杀了他?”

杨九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罗骏扑了上去:“告诉我!”

猝不及防间杨九被扑倒在地,砂石硬硬的咯着他的背,一点点细微的痛楚,逐渐的在心里放大,甚至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地步。

杨九慢慢的道:“罗荣慎和萧重涧有情人关系……”

罗骏愣了一下。这个事情他也曾经风闻过,不过上流社会间彼此玩弄,谁把短暂的肉体纠缠当一回事儿?

“萧重涧的未婚妻朱芮是朱家大小姐,也是朱家唯一的继承人。当年萧重涧上台,首先第一步就是取得了朱家的支持。这个女人醋劲很大,加之萧重涧原本就打着要吞并罗家的念头,所以这个女人七挑八挑的,挑得萧重涧对罗荣慎起了杀心……”

罗骏看着这个男人在火光中苍白的脸,突然间感到一点尴尬:“那你……”

“不用在意我。”杨九淡淡的道,“谁爱我和我爱谁,这两件事一码归一码。”

他说这话的神态很安定,在安定中,又透出一股深深的倦怠。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路护持着罗骏走到这一步,原本是以那逝去的爱情为理由,谁知在凄美的外表下,他用生命所维护的爱情竟然如此的脆弱和不堪。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一个被无情背叛之后,还仍然坚守在原地的卫道者。

杨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其实现在人人都说是萧重涧杀了罗荣慎,然而实际上凶手是萧重涧还是朱芮,这还很难说。即使是朱芮杀了罗荣慎,萧重涧也断然不会向她追究什么责任。他现在主要想做的,就是杀了你,然后吞并罗家的产业。”

罗骏艰难的问:“那我们下面……怎么办?”

“你哥哥头七那天,道上位高权重的元老级人物会聚集在罗家灵堂前。如果到时你不在,他们就会把你家的产业充公。所谓的‘充公’,其实就是被几个大家族瓜分,其中萧家显然是最大的得益者。”

杨九叼着一根草,罗骏知道他是在缓解烟瘾。

“我要做的就是抢在头七那天,把你安全的送回罗家大门里去,并且让你顺利的继承罗荣慎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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