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念究归(6)

可他为什么对她这样好？

她想不通。

即使裴应舟不爱她也没关系，不知道她的心思也没关系，她只要，悄悄的，静静的，在远处看他就够了。

裴应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卑劣。

裴应舟二十五岁那年，救了一个小姑娘，他看着她以身救人，眼里却没有求生的光，他很想救救她，所以他留意了小姑娘很久。

后来遇到过好几回，这小姑娘总在惹麻烦，不过很欣慰的是，她在慢慢变好。

后来他才知道，人小姑娘本来就这模样，温温柔柔，知书达礼，进有度，退有数，他突然很庆幸自己见过她狼狈的模样，有种隐秘的欣喜，只有他见过她这个样子。

再后来，对小姑娘的留意好像慢慢变了质，他内心有点慌，暗骂自己禽兽。想着疏远她或许就能熄了这种心思，也便少了联系。

那两年，他一直躲着她。他不敢见她，怕她厌恶自己。

这种挟恩以图报的人，他自己都瞧不起。

可他发现根本没用，拼命训练，出任务的时候，比之前更想念，后来连遗书都占满了她，一字一句，尽是见不得人的心思。

于是再见到她，思恋决了堤，漫出一江汪洪。

他一定很卑劣，可他不舍得放她走。

第8章 父母

他们重逢在花团锦簇间，她正好到了裴应舟的好年纪，记忆里的人没多大改变，只是眉间的锐意少了几分，化作沉稳，岁月为他添上成熟与稳重，让他的耀眼更加含韵。七年的光景，他竟没什么变化。只有她在一个人孤寂时回想起这人来，同时回想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喜悦。那些难捱的日子，好像想想这个人，也就可以撑过去了。

“父亲，”次日九点，她接起电话。“我知道了。”

父亲叫她回家一趟。

他难得有时间。

温岁檀很快到了家，“先生在书房。”管家说。

她走进书房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温西难。

他已经年近五旬了，很难想象这个男人已经这个年纪了。

因为他永远一丝不苟，精谋划策，头发绝不会乱，西装绝不会皱。

他和她母亲是典型的政治联姻。他需要宴家庞大的财势和声名，晏家同样需要一个能在中央支柱，权力金字塔的人物扛大旗，一拍即合。

所以他们父女之间注定没什么感情。

“坐。”

管家端进来了一杯茶，温岁檀接过来放在一旁，微笑着感谢。

“你比我想象的更优秀。”温西难沉默一会儿然后说。

“多谢您的夸赞。”她又是微笑着感谢。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你现在，应该25了。”这是他沉默了半天才说出来的。

可温岁檀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在这种密闭的空间里聊天，她从小就恐惧这种环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也不算小了，你有没有……一点想法。”他有些艰难的开口。

温岁檀顿悟了。

她以为过了很久，实际上只有一会儿，她直视自己陌生的父亲。

“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会很排斥这种事。”她缓缓开口，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他什么样的？

联姻的。

温西难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真是抱歉啊，由于父母的不良演示，导致我对婚姻，充满了抗拒。”她一字一句地说出来，眼眶红了大半。

温西难还是看着她，不生气也不恼怒，他冷静得像一尊高贵冰冷的雕塑。

她不在乎了，她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肺很快就压抑炸了，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呼吸节奏。

“我不愿意，让自己的婚姻，成为你们交换的筹码。”

说完她起身走了。

她连生气都是轻轻的。

在她手搭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声音，“我不会逼迫你，也没有打算逼迫你。我只是觉得你现在，可能需要一个人来陪伴。那孩子也算我看着长大的，秉性为人都难得，他父母也很好。”他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说，

“我以为，你可能想要个家。”

她径直走出了外院，自己开车走了。

她以前一直以为比起感情，她父亲更重野心。他的生存法则是狼性的，她混不了那种层次。他也许对自己的独生女有感情，可他不知道该怎样教导她，他们缺失了很多年，不是一朝能跨过的。

温西难的父爱内敛又决绝，他还没把握好度。

温岁檀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停在某个停车场里沉默。

她摩挲着右耳，她只有一个耳洞，那里挂了一枚南红耳坠，是她母亲唯一的遗物。

漂亮鲜艳，如同她那个人一样，简直不像晏家的女儿，所以她才有个那样的结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