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篇(32)
凝枝跪在地上,附耳费力地听着什么,碧琴怕她听不清,刚要停下脚步,只见凝枝背对着自己的的身子忽然一抖,被震飞出几尺远!
她身后桂娘的手软软落下。
凝枝头靠在床沿上,尝试吸气,没想一阵绞痛钻心,眉一蹙,低声呻吟。
碧琴惊惧半晌,看着捂着胸口的凝枝,忙伸手去扶她,嘴里连连高喊:“快,去请郎中来!”
凝枝对她摆摆手,早已扶床站起身来,捂着胸口,眉头紧蹙:“琴姐姐……老板娘说、蔗浆。”
蔗浆?要喝糖水?这……能治病?
可是凝枝好像深信不疑,打定主意要老板娘喝那东西。
碧琴只好放下她,抬起头扫视一下地上的碎片,看见装蔗浆的罐子已经碎了一半,正往外流水。于是小心翼翼地过去,捧起碎罐,再回到老板娘跟前,看了看凝枝,还是将老板娘的手压在膝下,才一点点地喂起来。
就这么喂了半刻,杏娘探个头看看,忽然“呀“一声拍个手,转身就跑到后院去,不多时又端进一碗糖水。
“这糖冰也是甘蔗做的。”杏娘咬咬唇,将那糖水放在地下。
碧琴看看凝枝,凝枝刚能够站起身,也冲她点点头。
碧琴这才去拿起地上的碗,蓦地一只冰凉的手抓紧了她的胳膊,她浑身一抖。
“老板娘……你醒了?”
桂娘睁开眼睛,没说话,又无力地看向凝枝。
“老板娘,你——”
桂娘闭眼,似乎攒攒力气,才能说出话来。
“把我绑在床上。”
“什么?”碧琴跟凝枝不约而同追问。
“快……”
她没说完,话音停住,牙关紧咬,几乎目眦尽裂,脸上尽是汗水。
一直盯着她的碧琴感觉到什么,瞪大眼睛,来不及张嘴叫喊,左膝被一股力道猛地掀开,后背生生地撞在木柜上。
仰卧的桂娘沙哑地说着什么,碧琴两耳轰鸣,外面嘈杂吵闹中只听杏娘高喊“郎中,郎中快点……”
碧琴听郎中来了心里一喜,忍着疼痛刚要起身,只听见身后的凝枝咬牙切齿地一声“琴姐姐!”,转过头来一看,两人正对峙在一处,老板娘一双手正抓着凝枝,双手骨节尽现,半张着嘴不出声,而凝枝湿发早已散落,丝丝地贴在脸上,咬着牙,一只手正努力地往老板娘口中倒什么东西,碍于老板娘癫病疯魔似的力道,眼看不支。
碧琴只想着要帮凝枝,来不及起身,半跪着爬过去一把抓住老板娘的双手,凝枝那边顿时松口气,两丸药被她强塞入桂娘嘴里,拿起一边的糖水送下。
“两位姑娘……在做什么?“
门口的人群前面挎着药箱的,正是北街的李郎中。
*
凝枝守着窗口,看着湖水边的一带新柳下人流如织,春风带着院子里的花香脂粉香吹入楼来,空绕琴弦。
她揉揉手腕,看着腕上的红印子,唇间挂起了一个清淡的笑。
醒过来的桂娘抓住她的腕子,怀疑地问她,那药她是如何得来的?
据老板娘说,这毒是异族特制,除了本族以外,再无人懂得解法,不幸中毒的人,只能饮蔗浆延缓毒性,然后绑得动弹不得,这样毒发的时候,才不会以头抢地,肌肉痉挛跳跃摔跌至死。
可是凝枝喂给她的,无疑就是那秘不外传的解药。
凝枝并不吃惊地收回自己的手,避开桂娘的目光说:“沈公子给的。”
沈峥那天忽然跟她提起解毒的事,凝枝曾经读过几本医书,就问他,不是都说糖能和毒吗?
沈峥点头,说那不过是延缓压制的方法,说罢拿出一小瓶解毒药来叫她收着。
刚才看到地上的蔗浆时,凝枝就明白了一半。
另一半是桂娘亲口告诉她的-----平日里浓妆艳抹八面玲珑的老板娘听完她的解释,素净的脸上浮起一点无奈,终于笑了。
我本来要用你来威胁他的.
帮你们捅破这层窗户纸,也不算是大恶了吧。
桂娘望着神色疑惑的凝枝,接着大笑道,可是现在不行了,你救了我的命。
为什么要威胁他?
那批货。桂娘打量着她,说道。那批货被捉出来了,沈峥出手帮了沈家一次,可是我……他就不一定要保了不是么?
凝枝了然,她猜知沈峥此来跟沈家有关,原来他早有打算。
他甚至借自己的手留那块金子给桂娘,不止是示警,还是……证物。
可是自己救了桂娘的命。
凝枝走出她房间的时候,只听见桂娘几乎是犹豫着说了一句:
他到底没忘了保你。
*
凝枝想着,手在琴弦上虚抚一下,仍是放下了。
两年前的严冬,日暖风冽,湖上烟水寒凉,凝枝独自抚琴,桂娘带了一位公子上来,说他赞赏姑娘的琴声,提出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