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寇篇(7)
“我倒想着是。”归徕说着,看向夫人。
归夫人把书放好,归徕赶紧起身叫她坐下,自己跑到对面把小峥赶起来。
“小峥,你去长安,探到什么?”
侍立一旁的沈峥想了想,道:“陆大人上书增收茶税的事,南边茶农闹得厉害,听说剑南韦大人呈请特调了河州的旧部来帮忙。”
“去西裴府的时候,府上说收到裴公的信,只是阿迪不在,我没想他会来,所以也没拿。”
归徕听了“噢”了一声,和夫人对望一眼。
阿迪出去自立门户之后,又接着辞官,裴公至此对他绝口不提,怎么忽然有信来了?
沈峥看着他们夫妇心思重重一言不发,想起什么来:“他们……在屋里?”
归徕挑眉点头:“先去查真儿的日课,你不再在这两天,她可是放了羊了。“
先生啊,还说呢,真儿又不是我女儿。沈峥腹诽着瞥他一眼,可是先生发话,夫人在侧,不得不从,于是只好叹口气,找真儿去了。
归夫人倚柱而立,看着躲在后院花荫下安然啃骨头的小狗抬起爪子来拨拉头顶上乱动的花枝,自言自语道:“没有什么大的响动呢。”
*
一颗茶杯口大的珠子,碧色青澄,看似透明,那青绿却层层叠叠地越发幽秘,只有误闯进去的一点柔和光线在里面晕染迷失,细看时那碧青仍是自然天成不辨远近,宛若碧潭,又缠绕着丝丝的紫檀香气,叫人错认是仙子遗落。
“这东西按说法,也确不是人间之物。”凌烟公子低眼看着自己手里的珠子,低声说。
裴迪不看那珠子,而是看着凌烟公子半低的眼,半晌问道:
“怎么讲?”
“黄鸟司玄蛇——不过这珠子,是自伽蓝海洲而来。”
裴迪看着他的笑脸,又看看那女人——黄鸟司玄蛇,可是伽蓝并无黄鸟一说,有的只是——
“这是——纯青琉璃珠?”裴迪微吸了一口气,仍是缓声问。
凌烟公子早知裴迪一向都是如此,看出他惊诧,才一笑点头。
裴迪这才定睛看这珠子。
他生长中土,若非他手下昆仑奴闲来述说,他也不会知道这纯青琉璃珠的妙处。
婆罗门的佛法里有一种金翅的大鹏鸟,身形巨大,听磨勒说来,倒有些鲲鹏的意思了,这鸟儿也是神明,中土译作伽楼罗,以剧毒龙蛇为食,最终自焚堕火而死,其心真火焚烧,就化作一颗纯青琉璃珠,这珠子因为一向以毒物养着,解天下奇毒,携之百毒不侵,异国以为圣物,不过这珠一向来自传说,极少有人真的见过,若是磨勒在此,怕是早就倒地叩拜了。
“这珠子,应当能解她的毒吧。”裴迪端详良久。
“它若不能,那当真是无药可救了。”凌烟公子听他这么说,也颇为赞同地加了一句,扭头却见裴迪远目云端,一言不发。
-----白云深处,好闲适的词,他低下眼去,腰间秋水一道,半含在鞘中,青光游走,似乎为那百煅云纹所挡,毫不外泄,剑气充盈。
“这样的话,有件事。”
果然有事?
凌烟公子微微点头,只觉自己鞘中剑气一荡,并不管它。
“在下也正巧想知道,海王追来这里的原因。”
当然,小候爷是确实有意引他来此,可是裴迪知道他,他也并非不了解裴迪,自己的“有意”,他怕也猜到了,那么他追过来,又不像是要帮忙解毒的样子……总不会为了谈和吧?
海王可不是过度热衷于谈和的人呢,何况,和谈一向不是海盗的传统。
沧浪
入夜,海天已合为一片无际的黑,唯一轮明月当空,海面银辉遍洒,清亮如水,洁白如霜,千里月华随着波澜荡漾,散碎的银色水花跳起来沾湿船身。
冯继背月侧坐在船头,月色照亮着他的身影,海空沉寂,冯继忽然抬头望向远处一座双层宝船,有如海上升起的珠宝堆叠,绚烂辉煌,有人来回奔跑,想来也会有丝竹的吧。
冯继低头笑了笑,还没抬头,空气里冷不丁地钻出人声:
“大哥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谭三?”冯继按剑的手松了松。“吃完饭了?”
“大哥在看什么啊?“谭三往望向宝船。“噢。”
冯继坐回去,仍是怆然地笑了笑:“如今这威势,倒好像是我们冯氏是被他们以大欺小,强加的罪名了。”
谭三“啊?”了一句,旋即道:“大哥是说——公婆岛上那个女人的事?”
冯继颇有点夸张的一点头,不再说话。
海风吹过,冯继嗅着那腥咸,一张绝色的脸就恍然闪现。
紫裙黑发,金碧辉煌的大门敞开着,甲板下就是一望无垠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