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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车(2)

被秦翊这么一吓,雍玉祺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打那套书的主意了,虽然秦翊把那套书就放在书架上,但他只能遥遥看上两眼,摸都不敢摸。

这次秦翊叫他拿,他连忙跑过去把书给拿了过来,献宝一样递给秦翊。

秦翊翻开前面的索引,找到了“两童子兑车”那一卷,雍玉祺好奇之下,也忘了怕,趴在秦翊身边,认真地看起来。

“兑车,两童以□□相易,俗云兑车是也。”雍玉祺看得一知半解,转过头来,好奇地问秦翊:“什么是以□□相易?”

秦翊靠着的是山间的藤榻,宽大得很,雍玉祺在家里被宠惯了,也是坐没坐相,常常在长辈面前腻歪的,而且他这人没什么心气,记吃不记打,秦翊待他稍微和颜悦色点,他就顺杆子爬上来,像现在,秦翊仰靠在榻上看书,他就趴在秦翊身边,也偏过头去凑在秦翊身侧一起看。看就算了,还要问,他天生一双好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如同棋子般,这也是秦翊当初被他纠缠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狠揍这个“登徒子”的原因。

他这么一问,秦翊反而笑了。京中都说他哥哥秦鸢秦小相公一双桃花眼,风流俊彦,是个祸害,其实他这样一笑,也透着一股蔫儿坏的感觉。

“你真想知道?”

雍玉祺点头。

秦翊的手抬起来,他的手线条好看,只是因为练武的缘故,有点薄薄的茧子,雍玉祺穿的冰丝绸的夏衫虽然刺绣精致,质地却轻薄,秦翊的手往他背上一搭,他就有点不安分地缩了缩,反应过来之后,就有点后悔,怕秦翊生气,连忙偷眼看了一下秦翊的表情。

还好秦翊嘴角仍然噙着一丝笑。他的嘴唇薄,笑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危险。

修长的手指沿着背部往下划,划过腰带,最终停在了腰后的某个位置,雍玉祺今年不过十六七岁,骨架小,其实掐一掐还是有肉,秦翊就这么掐了一掐,然后告诉他:“□□就在这个位置,以□□相易,就是两个人,互相交换自己的□□。”

“这有什么好换的?”雍玉祺越发好奇:“怎么换,难道切下来么?”

秦翊也差点被他逗笑了。

“我问你,京中御史参你调戏民女,你难道不知道调戏民女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再调戏过漂亮姑娘了。”雍玉祺以为他是要审自己,急得要自证清白:“书院也没有漂亮姑娘啊。”

当然,有句话他没说,因为说出来是要挨打的:书院没有漂亮姑娘,但是有你啊。

秦翊似乎对他的自证并不感兴趣:“谁跟你说漂亮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调戏完姑娘之后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

“有人管这个叫周公之礼,也叫做敦伦,也可以叫洞房。而男人和男人之间要做这件事,就得用到这里。”秦翊神色平静得很,仿佛只是在讲解一篇先生留下来的文章而已。

雍玉祺顿时睁大了眼睛:“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洞房?不是只有和姑娘才能洞房吗?”

他这话一出,秦翊的神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以后准备娶个姑娘洞房?”

雍玉祺也是迟钝,这时候还没觉察到不对,仍然自顾自地回答秦翊:“应该是吧,我爹说要给我找个脾气好的姑娘,我娘还常常拿画像给我看,但是我想找个漂亮点的姑娘,要是有秦翊你这么漂亮就更好了……哎呦……”

后面那声“哎哟”,是直接被秦翊踹到了地上的痛呼。他还以为是秦翊不小心把自己挤下来了,揉揉屁股抬起头来,才发现秦翊已经一脸冷酷地靠在榻上,继续看起兵书来。

“你回去吧。”秦翊的脸被挡在书卷后面,不过也可以想见,神色肯定不会很开心:“明天也不用来了。”

雍玉祺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他,垂头丧气地在旁边蹭了半天,发现秦翊是真的不理自己了,满腹委屈地回去自己的厢房了。

秦翊这次冷待雍玉祺,打破了以往的记录,持续了整整十天。以往他都在雍玉祺那没皮没脸的纠缠下不置可否了。都说虎父无犬子,他的性格却更像懒洋洋的豹子之类,看着一只没牙的小猫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还鬼鬼祟祟图谋不轨,干脆留下来当个宠物。

但是他没想到,雍玉祺压根没有对自己图谋不轨的意思,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了。

对于性格骄傲的秦小将军来说,这简直是不赦之罪。

秦翊态度坚决,就苦了雍玉祺。

其实他这种大家出来的子弟,倒很少有什么执念,生活中新奇的事太多了,哪怕是在这与世隔绝的明德学院里,也有一堆小弟在搜肠刮肚地找新鲜东西来给他消遣,什么市井闲书、山野趣闻,连哪家猎户有个清秀女儿的事都打听了出来,但雍玉祺还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小弟们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也跟着他蔫了。

雍玉祺只有在一个时候会打起精神来。

那就是在先生上课的时候。

明德书院里很有几个当世大儒,行事也与别处不同,效仿圣贤。风和日丽时常在书院前院的百年槐树下讲学,弟子在学坛上席地而坐,十分风雅。如今烈日炎炎,树荫下倒是清幽,还有凉风阵阵,书院学子们自然乐意。但是对于雍玉祺来说,这就是大大地不方便了。

原先在书房上课时,他可是坐在秦翊身边的,就算秦翊再生他的气,他只要课上趁着先生打盹的功夫多软磨硬泡,或者笨手笨脚打翻了砚台,弄丢了毛笔,或者漏听了先生的问题,秦翊自然就会管他了。

但现在学坛上没有固定位置,他就算派两个小弟盯着,等秦翊一落座就占住他身边的位置,还是会被先生赶走,要是去得早了,又会看见秦翊像没看见自己一样,径直选了个离自己远的位置坐下来。他在这边急得抓耳挠腮,又怕偷偷溜过去被先生发现了,课也不好好上。强撑着等到下课吧,秦翊早走了,他是有武艺在身的人,从三四岁练起的弓马,雍玉祺书都不要了,一溜小跑,还是连秦翊的影子都追不上。

在这样被冷待了半个月之后,雍玉祺实在是坐不住了。

眼看着到了七夕节,那些小说话本里,不管是情人幽会,还是书生跟暗恋已久的小姐表白都选在这个日子,更有七夕乞巧、河畔放花灯巧遇的情节,雍玉祺身为一个一篇像样的策论文章都做不出来的小草包,竟然把自己闷在房里研究了整整一天这之类的书,然后瞒着自己的众多小弟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决定去夜会秦翊。

当然,从他的遭遇来看,改为“夜袭”秦翊也许更为恰当。

先不说他从窗口翻进秦翊卧室这种老套的桥段是如今市面上的话本都用厌了的,也不说他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绸缎袍子钻进秦翊床下躲起来有多傻,单说以秦翊那一身随时上得了战场的功夫,他就不该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

可惜他是到被秦翊从床下揪出来,折住手臂扔到地上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他是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最是不能忍疼,秦翊把他手臂一折,他就惨叫了起来,秦翊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勉强卸了三分力,没有让他摔得太惨。

但是对于从来没有被人碰过一个手指头的雍大少爷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惨痛的遭遇了。

等秦翊按压着满心怒火,点了灯过来查看的时候,他已经一副委屈样地趴在地上哼哼起来,也是可怜他从小被人捧着,只有在秦翊这里才勉强会看一点别人的脸色,眼看着秦翊面色不善,他有点怵,但又满心委屈,偷眼看着秦翊,小声哼哼了两声。

秦翊面沉如水,这些天他为了不去搭理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磨磨蹭蹭的麻烦精,一般都是书院的书库消磨时间——整个书院,只有那个地方是雍玉祺和他的小弟们从来不会去的,用雍玉祺的话说“我看到太多书就脑仁疼……”

但是这个麻烦精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还自作聪明地躲在自己床底下,秦将军近年是朝廷主战派的领袖,如今秦家兄弟成年之后自然好上好多,小时候也遇到过不少麻烦,所以秦翊的防备心一直很重,何况雍玉祺这种行径,看起来就像一个很蠢的刺客会做的事。

但是眼看着雍玉祺一副痛到快哭出来的样子,月牙白的袍子沾了一身灰,额头上还被蚊子叮了两个大包——山里的毒蚊子咬人又痛又痒,不知道他怎么忍住的。秦翊也就没有再说他了,而是在床下的藤箱里翻出跌打药来,再把还在哼哼的雍玉祺扛起来,放到椅子上坐着,自己蹲了下来,语气平静地问了句:“哪里疼?”

雍玉祺这种人是惯不得的,现在秦翊稍微和颜悦色一点,他立马就开始腻歪起来,声音也带着点委屈的意思:“腿疼,手也疼,额头也疼……”

可惜秦翊并没有给他抱怨的机会。

京中子弟也有自己的时兴衣物,正正经经的袍服自然是不够潇洒风流,常有学着胡人穿长靴,穿绸裤,坐下来就撩起一边袍子夹在镶玉腰带里,雍玉祺穿的也是一条玉白色绸裤,秦翊脱了他的鞋袜,把裤子一直挽到膝盖上,露出摔得破了皮的地方。

雍玉祺皮肤薄,稍微蹭一蹭就已经破了一层皮,沁出血来,秦翊洒了止血药粉上去,又拿出软布来包裹,动作已经轻得很,雍玉祺还“嘶”了一声,秦翊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