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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54)+番外

可他顾觉非么……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没顾承谦以为的那么坏,却也没旁人以为的那么好。

他笑,只是因为陆锦惜这一句,在他玩味来,颇有些意思罢了。

“令尊与家父乃是故交,昔日觉非也曾蒙他传授学业,算起来,与夫人该是同个先生,同出一门。”

“只是后来我师从酉阳先生,倒与陆大人见得少了。”

提起昔年的事,他目中微有回忆之色。

不过话锋一转,便说到今日的事上。

“晚上席间我也曾敬他一杯酒,见他与二弟离席之时,醉意不浓。我二弟的书房也不藏酒,想来他没可能再喝。”

“如今说人醉了,多半是人困乏。”

毕竟如陆锦惜先前所担心,陆九龄毕竟年纪大了。

顾觉非闻见了自己设上醒酒汤的味道,心里有几分杂念生了出来,只是很快又被他压了回去。

他对陆锦惜道:“夫人可稍稍放宽心些。如今天色已晚,风也凉了,我送夫人一段路,回车上去吧。”

这倒是陆锦惜第一次听说陆九龄也曾教过顾觉非。

算算年纪,原身陆氏应该知道。

但她不知道,所以索性半句话不接,只道一声“有劳了”,便转了身,往巷子口去。

出去,也不过就是几步路。

隐约间,她已经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

“当心点……”

“大人您当心,快扶着……”

该是人接到了。

陆锦惜回头看了身边顾觉非一眼,只见他面容沉静,神色间毫无异样,心底险些发笑,只是面上半点没露。

一路出了巷子,往右边一转,便能看见那边停着的两辆马车了。

一者乃是今日跟着永宁长公主车驾来的将军府马车,一者是陆九龄今日乘着来的,自是陆府的马车。

几个小的已经将陆九龄扶上了马车。

青雀和白鹭本要往将军府马车上去,谁料一抬眼,竟见她从道边走过来,身边还是顾觉非!

白鹭立刻瞪圆了眼睛。

青雀也是微微发怔。

倒是陆锦惜与顾觉非都是一脸的坦荡与自然,仿佛半点都不觉得一个寡妇与大龄未婚青年站在一起有哪里不对劲。

太阳还没下山。

这光天化日的,能通奸不成?

陆锦惜人到了车边,看了这俩丫鬟一眼,便问:“父亲没事吧?”

“没事。”白鹭反应了过来,忙回道,“只是微微有些上头,睡过去了。方才已经送进了车里,一会儿叫人送回去便可。”

还说要跟她宴后再叙呢。

不成想,半个酒鬼。

陆锦惜无奈地摇头笑笑,也不问了,只道:“去取方手巾来吧。”

手巾?

白鹭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青雀眼一瞥,已瞧见了旁边顾觉非鹤氅上的痕迹,一时明白过来。

她应了声,便去马车里取了一方雪白的手巾。

陆锦惜伸手接了,也回看了顾觉非一眼,微有犹豫,只是到底还是递给了他:“家父人已经接到,有劳大公子相送了。”

声音,如山软水温。

她的眼神暖融融的,很礼貌也很克制,带着点小心,仿佛不确定自己带着点小心的行为,会不会冒犯他。

那一刻,顾觉非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从头到尾,没有对他满身的狼藉,询问半句,末了也只借着一声“有劳”,递上一方手巾。

自尊这种东西,其实脆弱得随时可以崩溃。

他甚至觉得,若陆锦惜此刻望着他的眼神,锋利上一些,或者夹杂着一点别的东西,也许就能轻而易举,化作刀剑,将他整个人都穿透。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毫不设防。

可是,她没有。

自始至终,都是善意,温和,甚至体贴。

其实,这一刻他比刚出门的时候,还要狼狈:因为差一点,就被这眼神所击溃。

顾觉非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东西时,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也许是很镇定地笑了一下吧?

“多谢夫人。”

陆锦惜微微垂首,裣衽一礼,便道了声“告辞”。

旁边的白鹭青雀虽看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看陆锦惜往马车这边走,便连忙上去扶着她,踩上矮凳。

厚厚的帘子一掀,陆锦惜人便进去了。

随后,将军府与陆府的马车,一前一后,都离开了太师府,顺着大门这一条路,消失在了长顺街的拐角。

“陆锦惜……”

站在原地的顾觉非念了一声,垂眸看看手中这一方雪白的手巾,竟觉得这一位将军夫人实在是很好很好的人。

话虽不多,却轻松写意。

即便没真的聊什么,却让他感觉自己与她意趣相投,或可成为挚交。

舒心,舒坦。

他唇边不由挂了一分笑意,迈步便想去找鬼手张聊聊今日刚结下的“梁子”,可还没等他走出去三步,脑海中便电光石火般闪过什么——

等等……

这个套路,是不是有点熟?

他想想起了自己昔日待人时的周到,接物时的妥帖,周旋时的八面玲珑……

人人都当他是朋友。

这个风格……

顾觉非眼角一跳。

脚步顿住了,身子也僵硬了。

心底,一时有些混乱,只觉隐隐有一股大不妙的感觉,从被他拿着的那一方手巾上,顺着他手指爬了上来……

这一刻,落日的余晖,已彻底西沉,消失隐没。

天边,再没有什么亮光。

长道尽头,已经没有半点车影。

将军府的马车,奔驰在夜幕笼罩的长道上,向着城东而去。

车内安静极了。

陆锦惜斜斜靠在沉香色金钱蟒大引枕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花梨木小方几上,合着不知名的节拍,轻轻敲着。

她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点奇怪而隐约的笑意。

没有喝酒,却似微醺。

心情,好极了。

第37章 曾为暴君

白鹭和青雀,这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顾觉非的存在,对她们这两个普通的丫鬟来说,简直是天上的神明,可刚才就那么普普通通地站在她们眼前,身上还一片的狼藉。

最重要的是……

自家夫人竟然是跟顾大公子一起走过来的。

他们什么时候混到一起的?

在他们进去接陆大人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觉得顾大公子看自家夫人的眼神那么微妙?

心里一时混乱到了极点。

只是她们一抬眼起来,瞧见陆锦惜此刻安然靠在引枕上的模样,又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心头颤抖,半句话不敢多问。

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们垂下眼帘来,能看见的,便只有陆锦惜那搁在茶几上的手指,白皙极了,好似和着某种不知名的节拍,一下又一下地敲着……

陆府也在内城东,不过是另一个方向。

将军府的马车,先是与将军府的一道,去了陆府门口。这个时候,陆锦惜便下来,着人将陆九龄送了进去。

只是天色有些晚了。

陆锦惜如今算是个出嫁的女儿,且对陆府暂时一无所知,便并没有进去,只留话说过两天带着孩子们回来看看。

这之后,才重新回了马车上,一路回到将军府。

说来也赶巧。

她们的马车,前脚进了侧门,停在了门口那一片空地上,后脚就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周围挂着几盏灯笼,陆锦惜刚扶着白鹭的手,从马车上下来,便听见了这声音,回头看去。

来的是匹高头大马,马背上是个身材颇高的男子。

天晚了,光线比较昏暗。

陆锦惜也不大看得清来人长什么模样,只瞧见了他蹬一双皂靴,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劲装,袖口很窄,利于行动。

人一进来,看见前面的马车,他便勒了缰绳,喊了一声“吁”。

周围伺候的小的们,认出他来,立刻就迎了上去,帮着他把马牵住:“三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方才三奶奶回来的时候,还问您人哪里去了呢。小的们都不好回答……”

三爷……

薛况的弟弟,薛凛??

也是长房几位嫡出的爷里,唯一还活着的那个?

陆锦惜顿时就判断了出来。

“三奶奶已经回来了?”

薛凛人在马上,一面问着,一面翻身下马来。

牵马的小的点着头:“回来了,只叫小的们在这里守着,怕您回来路上暗,叫给您点盏灯笼呢。”

薛凛听了,面上便露出了几分笑容。

因为他人下马,又有小的们打上灯笼去。

于是,陆锦惜终于把他看了个清楚。

一张脸,长得其实颇为严肃,看五官很英挺,鼻梁高直,剑眉朗朗。

只是这一双眼睛,弱了几分气势。

看上去凌厉不足,锋锐欠缺,藏着一点温和,隐隐透着股优柔寡断之感。

尤其是这面上的神态……

半点看不出像个武将。

这一会儿,薛凛也已经看到了前面一些的陆锦惜,微微有些怔然,面上掠过了几分犹豫,一下想起什么来,变得有些腼腆。

不过,他还是连忙走上前来,恭敬地给陆锦惜见礼。

“见过二嫂。”

陆锦惜是听说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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