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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9)+番外

“来,看着我。”

薛迟抬起眼来,一双乌黑的眼仁,像是在深井里浸过,有微微的湿润,反显得亮晶晶。

那一瞬间,竟有一种可怜巴巴的味道。

陆锦惜想笑,可没笑出来,她就这么看着他,眼底很平和,也很平等,没有半点强迫。

“考虑清楚了再回答:真的不想说?”

这是一个很郑重的提问。

薛迟能感觉得出来,他甚至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影响什么。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你应该告诉她。

可是,他没有搭理,只将嘴唇一抿,鼓起勇气,定定地回道:“真的不想说。”

“好吧。”

陆锦惜知道,这就是最终的答案了。

薛迟并非不懂事,相反,他很聪明。

她其实有点欣赏起这个小子来:“你不愿意说,那我就相信这个理由是你不愿意告诉别人的秘密,等你什么时候想对人说了,再来告诉我。”

“夫人!”

留在屋内伺候的青雀,听了这一句,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切的惊惶。

“英国公府那边……”

“我自有交代的办法。”。

陆锦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容却很轻松。

她摸了摸薛迟的头:“现在你就乖乖坐在这里,继续让青雀姐姐给你上药,再不许乱动。我呢,就先去一趟英国公府……”

“你——”

“我知道,不许道歉!”

抢在薛迟开口之前,陆锦惜将他先前一直让让的那一句,重复了一遍,不由失笑。

薛迟一下有些发窘,把一颗小脑袋转过去,哼了一声。

陆锦惜也不介意,收手拍了拍,起了身。

“总之这一回娘尊重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去之前,我也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耳朵一下就竖起来了,薛迟慢慢地重新扭过头来,望着她。

陆锦惜眸底一片清澈,嘴角含笑注视着他:“要关心谁呢,就好好地说出来,有时候别人太笨,可不知道你在关心谁。”

“谁关心你了?!”

她话一出口,薛迟立刻就炸了毛,差点撞了一旁的小方桌。

他愤怒地瞪向她,可陆锦惜眼底只有一片冰雪般的了然。

那一瞬,薛迟只觉自己像是雪地上的狍子一样,无所遁形,被人看得透透的,连忙狼狈地逃开了目光,不耐道:“要去就赶紧去吧,别在这里,烦死了!”

把头生硬地一扭,他转去看那早已关闭的雕窗。

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还是昔日的小霸王,可陆锦惜却很轻易地看到了他红透的耳垂,似快滴血。

这别扭的,还害羞起来了。

陆锦惜险些笑出声来,只是知道小孩子面皮薄,自己不打自招,又被人看破,颇有点恼羞的味道。

她也就十分配合地假装什么也没看出来,道:“好好好,我这就走了。”

说着,便转过了身来。

青雀忙凑上前两步:“奴婢已着人备好了一些珍贵药材和补品,您一会儿也带过去?”

“还是你妥帖。”

陆锦惜点了点头,对青雀的稳重和周全很是满意。

只怕陆氏若没这两个丫头,过去的日子还要艰难上一些的。

“哥儿这边还是你照顾,一会儿张大夫会来亲自给哥儿看看,你留神着些。英国公府那边,就让这两个小丫头跟我一道吧。”

她随手指了立在门帘前的两个青衣丫鬟。

两个丫鬟都有些惊讶,反应了一下,才忙躬身:“是,夫人。”

“东西都放在那边了,你们赶紧捧了,陪夫人前去,路上当心。”青雀指了一个方向,又叮嘱了两句。

两个丫鬟这才将那一应的补品和药材捧了,跟在了陆锦惜的身后,走出了暖阁。

周五家的已经在外面候了了一会儿了,见她出来,连忙行礼。

陆锦惜一摆手,随意道:“三奶奶把人领回去了是吧?我知道了。你家闺女还要人照顾,准你两日的假,先回去看顾着些。”

周五家的一下愣住了。

她原是来回蕊珠的事儿,哪里想到陆锦惜竟给开了这样一个大恩?

一时眼眶有些微湿,周五家的颇为动容道:“奶奶心善,老奴替荔儿谢过了。”

“去吧。”

陆锦惜站在屋檐下,点了点头。

周五家的这才诚心诚意给她弯身纳了个福,告退离开。

廊檐外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屋檐下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陆锦惜听见了,只抬首这么一望,竟半点没有被这阴沉的天气影响,反觉得心情舒畅,好像一下放晴了一样。

一想到薛迟那反应,她嘴角就忍不住勾起来。

实在是太可乐了。

说什么“不准你去赔礼道歉”,压根儿就是不想他娘平白受委屈,毕竟堂堂的一品诰命,老低三下四,算个什么?

可薛迟实在是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关心,反倒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是个笨小子……”

陆锦惜微微地笑起来,收回了目光,向着院子外面走。

“太霸道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朽一糟老头子,你们竟也忍心胁迫!”

“就你们高门大户需要看病,就你们达官贵人需要看病吗?!”

“也不看看穷苦人家……”

“往日只听说你们二奶奶宅心仁厚,菩萨心肠!今、今日老朽算是见识了,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还没等她走出去,一连串抱怨声就传了进来。

陆锦惜微微挑眉,只是心情不差,面上的暖笑还没散去,出得门来,便瞧见了南边夹道上,白鹭带着一婆子和一背药箱的老叟走了过来。

白鹭当然也看见了她,忙摆手叫婆子与老叟停下,自己则紧走两步,上前便唤道:“夫——”

剩下的一个字,忽然就卡住了。

抬起头来的白鹭,怔怔看着陆锦惜,被她脸上那一片带着暖意的明艳笑容,晃花了眼。

这……

是夫人?

芙蓉美人面,嘴唇粉白,抿出了一道浅淡的弧度,清透双眸底下,更有潋滟的波光,因为自然的笑意而微微眯起来一些,竟显得很慵懒。

原本她穿一身月白比甲,更兼之初初病愈,脸色苍白,乍看上去,比周遭残雪更寂冷。

可此刻……

这些微的笑意,就好似一轮朝阳朗照,驱散了常年笼在面上的忧郁,让残雪化了,寒冰破了,五官活了,融得一池春水流淌,

温柔,温暖。

清丽逼人,艳光四射,叫人目眩神迷。

白鹭就这么呆呆地看了好半晌,才忽然想起……

她们家夫人,也曾与当今宫中得宠的贤妃卫仪、远嫁金陵的应天巡抚兼兵部侍郎夫人孙雪黛并列,乃京中三大美人之一。

可为什么……

她如今才觉得,夫人有这样漂亮?

第8章 身后名

“怎么了?”

人才喊了一半,就没了声息,陆锦惜不由看她一眼,问了一声。

白鹭这才反应过来,忙敛了心神,躬身一拜:“夫人,张大夫已经请过来了,这就要给哥儿看看去。您这是?”

说着,便看向了陆锦惜身后的两个丫鬟,还有她们手里捧着的东西。

“我去一趟英国公府,看看罗二公子的情况。”

陆锦惜随口回答,同时拿眼扫了站在夹道那边的老叟一眼。

这是个年逾花甲的老人家,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灰布袍子,已经洗得发白。

面皮干瘪,但两只眼睛很有神,整个人干干净净,就连下巴上一把花白的胡子,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老旧的行医箱箧,就被他一手垮在肩上,握得紧紧的,倒与他长在一起似的。

这一位,便是享誉京城的“鬼手张”了。

他本姓张,名远志,出身杏林世家,如今六七十岁年纪,行医已近四十年,不管是见识还是医理,都广博精湛,信手拈来。

其医术之高绝,被人称为“敢从阎王爷跟前儿拉人”,遂谓之“鬼手张”。

庆安八年,德安府瘟疫,便是这糟老头子拖着一副残躯,冒着染病的危险,进了城去,花了足足两个月,研究出了对症的方子。

德安百姓,因此免于瘟疫之难。

一时江南上下,无一不奉之为“救世神医”。

朝廷得知此事后,派人前去传旨,要召他入宫,封他为太医院院使。

这可是多少人一辈子都盼不来的好事!

谁料想,鬼手张接旨后,只把圣旨往传旨太监手里一扔,一句“老了,懒得去”,便拒绝了朝廷的封赏,缩回了自己那小小的医馆。

这么多年下来,多少达官贵人许以重金,要他去帮忙诊治,都无功而返。

除非你是救命的病,不然他动都懒得动一下。

相反,平民百姓中,若谁有个头疼脑热,去他医馆,三两下就给治了。遇到捉襟见肘、实在家贫的,还会分文不取。

满京城的百姓,去回生堂开过方子拿过药的,不说有一半,至少也三成。

前阵子,陆锦惜的病也是眼看着不行了,终于求到回生堂那边。

鬼手张于是破例前来府上诊病,狠狠给灌了好几碗汤药下去,才算是让人回了魂。之后,他又给开了调理的方子,交给府上下人,照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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