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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99)+番外

不知道今天娘亲又会讲什么故事?

薛迟心里期待极了,到了书房门口,就高声大气地叫喊起来:“娘,我回来啦!”

他那喜庆的而声音,陆锦惜隔大老远就听见了,早就回过了神来,却是忍不住一叹气:得,又回来听故事了。

她只把桌案上的卷宗连着宣纸等一卷,就收好了放回背后书架上。

薛迟这时便已进来了。

陆锦惜转头一看,不由有些奇怪:“学斋跟咱们院里,也不过就那么一段路,还是早春的天气,你怎么跑得满头是汗?”

“嘿嘿……”

薛迟凑了过去,就直接抱住了他娘的手臂,两只眼睛亮得不得了。

“跟二方出门玩去了,在路上还遇到了刘叔叔。他们好多人,骑在马上,可威风了!我都没打招呼,刘叔叔就认出了我,还带我跟二方一起骑马呢!”

“……刘叔叔?”

陆锦惜一怔,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九门提督刘进刘大人?”

“反正是刘叔叔,别的我也不大记得,好像是吧。”

薛迟其实有些迷糊。

他只知道那些都是父亲的朋友,见过几次,每回自己生辰他们都会送礼物来。所以也没在意,反而越兴奋。

“娘,那里还有个我以前没怎么见过的方叔叔,他的剑也特别好看,可沉了,我都抬不起来。他还笑我!我说我有一把洪庐剑,他还不相信,气死我了!”

方叔叔……

陆锦惜嘴角一抽,只觉得眼皮子跳个不停。

薛迟还没察觉出他娘的异样来,还叉着腰,气鼓鼓道:“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娘,您明天让我把洪庐剑带着去吧,我非要他说不出话来不可!”

“……”

让他带着去?

可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这小子好好关上一顿,拿块破布把他这一张闯祸的大嘴巴给塞住!

糟心啊!

“娘亲?”

薛迟见她半天不说话,有些奇怪起来,不由又摇了摇她的手。

陆锦惜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心里叹一声自己命实在苦,破罐子破摔道:“不就是把破剑,你爱怎么就怎么吧。那剑鞘也已经打好,你回头让小厮们帮你拿,到底沉,别累着自己。”

“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

薛迟一听,立刻欢呼了起来,声音甜得像块糖。

“刘叔叔还说了,以后有空了,可以教我习武练剑。那我以后,岂不是也可以跟父亲一样,带着宝剑,上战场,杀好多好多的人,建功立业,当大将军?然后就能成为万人敬仰的大英雄了!”

陆锦惜顿时皱了眉。

薛迟却还在兴奋之中:“这样的话,以后娘亲就可以讲我的故事了……对了,娘亲,今天讲什么故事啊?”

陆锦惜一垂眸,只看见薛迟那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巴巴等着她讲故事的模样。

可是……

她微微拧着的眉,并没有松开,只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刚刚?”

薛迟不大明白。

“说让娘亲可以讲我的故事,又问娘亲今天讲什么故事啊。”

陆锦惜摇摇头:“不是这句,前面一句。”

不是这句?

薛迟思考了起来,但记性也不错,拍手道:“那是以后带宝剑,上战场杀敌,当大将军,大英雄!”

是这一句了。

陆锦惜是忽然发现,约莫是小孩子想得简单,薛迟这小子的想法,好像歪了一点。虽是孩童无心之言,但谨慎着提点一些总没错的。

她问他道:“迟哥儿觉得你爹为什么是大将军、大英雄呢?”

“因为他上战场杀敌,武功高强,建功立业,击退了匈奴来犯之敌啊。”

外面人都是这么说的。

陆锦惜又问:“那你想跟你父亲一样建功立业,也希望上战场打仗,希望有战争让你功成名就,有敌人让你杀吗?”

“是啊,不然大家怎么知道我那么厉害,我又怎么建功立业?”

薛迟不是很明白,这样浅显的问题,怎么娘亲还要问自己?

“娘,是我想的不对吗?”

“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陆锦惜想了想,到底还是笑了一笑,柔化了自己面上过于严肃的表情,只拉着薛迟,在旁边坐下来。

薛迟更不明白了:“也对,也不对?”

他现在不过才五岁,字已经识得很多,但道理还不大通,又是刚上学,先生还没教太多的东西。

兼之他出身将门,耳濡目染,有此想法,再正常不过。

等到以后知道得多了,见得多了,其所思所想自然也会随之改变。

陆锦惜其实原不必操心,只用顺其自然便好。但如今见了,正好又跟薛迟谈到这里,也就不妨多说几句。

“说对,是因为你这句话,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对的。”

“表面上?”

薛迟顿时来了兴趣。

陆锦惜也不卖关子,笑道:“表面上,有外敌入侵,才有敌人可以杀,有仗可以打,有建功立业的机会,被朝廷封为大将军,于是人们称他为大英雄。”

对啊。

不就应该这样吗?

薛迟又问:“您只说了表面上,那还有实际上喽?”

这小子也是个聪明的。

会接话。

陆锦惜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脑袋,声音平缓而悠长。

“实际上,我们要知道一个人被称为‘大英雄’的根本原因。”

“你爹的确征战四方,被朝廷封为了大将军,但他被所有人尊为‘大英雄’,却不仅仅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他守护了家国平安。使我大夏疆土,免于匈奴铁骑所践踏。”

“百姓们,免了战乱之苦,无须颠沛流离,因此安居乐业。”

当日长顺街上那一幕,当真是铁血铮铮,陆锦惜说的时候,便不由得回想了起来。

“真正的大将军和大英雄,都是百姓们封的。”

“所以,并不是身佩宝剑神兵、会打仗、会杀人,就可以成为你父亲,必得要百姓们认了才是。况且,娘也不希望你成为他?”

薛迟诧异:“为什么?”

“因为真正大将军和大英雄,都不喜欢打仗。就像是真正的神医,不喜欢天下有人生病。百姓们不喜欢打仗。一打起来,就是战火肆虐,生灵涂炭。边境上民生凋敝,好多人要流离失所,也有好多战士要抛却家乡,丢掉年轻的性命。”

陆锦惜凝视着他。

“娘亲不希望你会成为其中一个,更不希望将来再有战争。”

边境已经议和了。

不管是对大夏,还是对匈奴,都是一件好事。

没有百姓喜欢打仗,天高皇帝远的事情,他们原也是管不着的。真正喜欢战争的,都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们……

为着一腔的壮志野心,为着一沟难填的欲壑。

她的声音有些缥缈,连带着双眸都给人一种镜花水月的虚幻之感。

薛迟就这么看着,想着她的话,隐隐有些明白,可心里又很矛盾:“但娘不希望孩儿去打仗,那孩儿以后要怎么才能成为大将军、大英雄?”

“……”

陆锦惜险些失去了言语。

合着讲了大半天,这小子还惦记着上战场杀敌当英雄呢!

难怪都说,是男人就有个英雄梦。

薛迟这样小的年纪,都没能幸免。

她不由摇头叹气,气得摁了薛迟的脑袋:“谁说一定要打仗,才能当将军、当大英雄了?”

薛迟傻眼:“不、不然还能怎么办?”

“大将军之所以被称为英雄,是因为他救了更多的黎民百姓。那么你只要能救黎民百姓,只要能为百姓所敬仰称道,不也是大将军、大英雄了吗?”

说到这里,陆锦惜便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咏叹的腔调。

“须知,这天下,真将军不佩剑。”

真将军,不佩剑。

薛迟听了,一时竟然有些发怔。

这话听着实在是太新奇了,是将军,又怎么可以不佩剑呢?

可结合着之前陆锦惜讲的其他话,他又觉得脑海之中隐隐有什么迷雾,一下就拨开了。

他不由习惯性地啃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皱着眉头思索。

其实,这是汪国真诗里的一句话,陆锦惜当初读到时,就觉得印象深刻。用在此刻,却也是应景之极。

眼见薛迟沉默思索,她也不去打扰。

足足过了有小半刻,薛迟那一双乌黑的眼眸,才渐渐明亮起来,一拍手道:“我知道了,娘,我知道了!”

“哦?”

陆锦惜面上是春风般和煦的笑意,一副要考校他的样子。

“你知道什么了?”

“但愿世间人无恙,何愁架上药沾尘!”

薛迟脱口而出,竟是一副楹联,两道据闻酷似薛况的长眉便是一扬,很有几分飞扬的神采。

“这是孩儿在回生堂看见的话,是不是跟娘说的这句话差不多?”

但愿世间人无恙,何愁架上药沾尘……

回生堂。

那一位老沉着张脸的鬼手张啊,到底不愧神医之名呢。

眼前的薛迟巴巴地望着她,期待着陆锦惜的回答。

陆锦惜却是终于没有忍住,唇边的笑弧扩大,变成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忍不住轻轻弯了手指,一刮他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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