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归(6)+番外
华庭眼见他正眼都不给自己,火冒三丈,狠抽身下马匹:“平时吃小爷那么多草粮,跑这么慢是给谁看的!”
血滴飞溅,骏马嘶鸣,我不适地皱了皱眉,心底对这华公子的厌恶多出几分。
盛泽楠冷着脸丢下他骑行而来,离最终地方也差不多快到了,偏偏这时,我瞧见了不远处地面,有一条透明的,却在光下反射银光的细线。
我头皮顿时发麻,几乎下意识地喊出声:“线!”
盛泽楠应该也是注意到了这根线,脸色冷凝,但听见我的声音后,他仿佛不敢置信,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望向我。
我与他正正对视,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瞬间什么情绪都有,我心中猛地钝痛了一下。顾盼把我拽走:“你在干什么!”
我无话可说,任凭他将我扶上马去。
视线中最后一眼,是盛泽楠的马匹绊到银线,人仰马翻,盛泽楠修长的身躯从马背上滚落,重重栽进泥土里。
顾盼驾着马带我走远,才气急败坏地大声叱责起来,声音里怒火飘扬:“你多嘴多舌什么?真这么关心他?!”
我浑身发冷,平时的冷静自持像是被无故吞噬,嗫嚅道:“没有……我……”
我只是看见那根银线,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饥荒时贵公子们爱玩的游戏——他们总爱将流民抓来放进一个巨大的圈子里,放箭射杀,人们只能四下逃窜,那圈子里便摆着无数这样的银线。
人们被拌,银丝锋锐,小腿和身体分离,血淋淋的。
我捂住嘴,又想干呕。
顾盼却以为我是为盛泽楠落马的事情难过,低声骂了一句,催马快赶将我带回茶铺。
“我看你真是反了,什么心思都敢动,盛泽楠是什么人?你也配得上?”
我眼前依稀又是盛夫人的脸,她拿马鞭抬起我的脸,侮辱我,诋毁我,看不起我,没有任何人拿我当一个和他们同等的人看,至多不过利用罢了。
我拍开顾盼的手。
顾盼怔住,因为我一向温吞,从未发过脾气,也从未说过半句重话,这一拍,不知比话重了多少。
顾盼冷笑:“我就知道你靠不住。”
我冷冷看他:“我只是为了偿你恩情,非是你的傀儡,还有,不要随意揣度我的心情,我对盛泽楠什么态度,想必你也看得到。”
顾盼蹲下身,捉住我的下巴:“那你说说,你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我想挣开他,下巴却被死死钳住,那处骨头几乎快要错位,只能咬唇强忍。
顾盼看着我的眼睛,半晌,像是有些懊恼,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也是,你怎么样,与本公子何干?”
我一直觉得顾盼的笑是暖的,眼神是冷的,但我从未见过他冷薄成这般,我发起抖来,我觉得他真的是可怕极了。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早该让你死在街上,烂在泥里。”他狰狞地笑着,“滚吧。”
第4章 第四章
自那天起,顾盼再也没有来过。
反倒是盛泽楠在消失了漫长的一个月后主动找上门来。
他的手臂拿纱布严严实实地裹着,吊在胸口,看着真是挺严重的,进门就好一通抱怨:“我又不是伤了腿,非说什么伤筋动骨一百天,死活不让我出府。”
我老样子,一杯龙井推去,没回答他的话。
他自讨没趣也不生气,把茶端走后坐在窗边边喝茶边看风景。
今天和以前每天一样平常,盛泽楠的到来并没有让我的心境有多大变化。毕竟这人不死不瘫得动不了,第二天太阳升起照样跟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
盛泽楠喝到一半,扭过头来托腮看我:“十八死了。”
十八是他的爱马,也就是上次马赛中所骑的那匹,据说是陛下在他年幼时亲手替他挑的良驹,意义不凡。
看样子,是被银线斩断了马腿死的。
盛泽楠轻抿一口茶:“他们说是华庭做的手脚,但最后逮出来却是一个小家奴,说是看不惯我们光鲜亮丽的样子,要毁掉我们,阿清……”
我不语,实话实说,我很讨厌他这个对谁都这么悲悯的口气,好像什么都看得透,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阿清,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公?”
“……”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觉得十分可笑,所以我毫不留情地刺了回去:“公子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不公的存在吗?”
就像华庭,费尽心机也赢不了他。就像顾盼,处心积虑也想要他死。
有时候太过出色,也会像一棵参天大树,抵挡了风雨,还要接受其他树对于自己强取豪夺不多营养的质问。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是可以谈得上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