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培踌躇道:“很美。”
其实美丽并不足以形容他眼中的地狱。他目光所及处,处处穷奢极侈。眼界的开阔,使得审美观被完全颠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主城,他只知道,就算回去,曾经他所以为的世界也已经在他的心中崩塌。
“你们说的那个神,很厉害吗?”他问。
“厉害是个很肤浅的词。”玛门道,“我们提起他的时候,更喜欢用‘无所不能’或是‘全知全能’来形容。”
“无所不能?”希培突然低笑,“在你们眼中,我们是什么样的呢?”
玛门道:“我并不了解。事实上,在去之前,我对第十界一无所知。”如果早知道,那么第十界绝对不止是目前的样子。
希培想的却是另一层意思——遗弃之地。尽管心中不愿意承认,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比起希普列的传说,他眼前的真实更值得人采信。他们以为唯一的世界其实只是被其他九界所摈弃在外的幽灵界。
“我还是不会承认的。”他轻咬着牙根。
玛门道:“我不介意。”
希培一愣,抬头。
玛门道:“我只在乎我和地狱的利益。”
希培的心顿时一阵发寒。从对方的瞳孔中,他看不到自己,他只看到一堆……利益。
马车在第三层一幢外形酷似蛋糕的巨大建筑物前停下。
玛门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进食。”
希培从进入地狱之后就完全丧失了时间的概念,因为天色没有因为时间而产生任何变化。
玛门走进大堂。
大堂呈葫芦型,一个羊魔人正翘着二郎腿守在葫芦凹处卖门票。看到玛门进来,脸色顿时一变,立刻站起来道:“玛门大人!”
玛门挑眉道:“别西卜呢?”
羊魔人道:“宰相大人正在楼上办公。”
“在一堆美食中间办公?”他调侃。
羊魔人赔笑。
“我进去找他。”玛门往上走。
羊魔人不敢拦他,却拦住了希培。“你还没有买门票。”
希培眉头微皱。即使不用玛门解释,他也看得出眼前这种生物明显要低于自己。属于天使的傲气让他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羊魔人腿软,正要打退堂鼓,就听玛门施施然道:“他是我的犯人。帮我看好他。”
“……”羊魔人眼睁睁地看着玛门潇洒地走进电梯间,然后慢吞吞地回头,望着正冷冷瞪着自己的希培道,拿起桌上的草莓蛋糕,干笑道,“要不要边吃边等?”
别西卜并没有在一堆食物中间办公——他在一堆食物的前面“办公”。
对于门突然被推开,露出玛门的身影,他并不觉得意外。
同样一件事如果在上万年发生了上百万次,那么任谁都会变得很淡定的。
“出差回来了?”别西卜将一块杏仁酥塞进嘴巴。
玛门在那堆食物面前坐下,“可以这么说。”
由于食物堆得太高,所以他们只能隔着食物互相喊话。
别西卜道:“看来不顺利。”
玛门将智慧果抛起,越过那堆食物丢给他,“请你吃。”
别西卜单手接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智慧果?”
“嗯。”
别西卜道:“天堂的智慧果已经烧毁了。”
“嗯。”尸体还陈列在他的仓库里。
“这只很新鲜。”
玛门道:“从第十界带来的。”
“哦?”别西卜提起兴致。
玛门道:“不过所有吃了智慧果的天使都会折寿。”
“……”别西卜立刻伸直手臂,以免智慧果一不小心碰到自己的嘴唇。
“我想知道原因。”
别西卜笑得咬牙,“所以拿我当实验品?”
玛门面无愧色道:“路西法大人的命令。”
别西卜冷哼一声,将智慧果放在鼻子下又闻了闻。
玛门隔着食物也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完全没有站起来观看的欲望。
“好像,和记忆中的智慧果有一点不一样。”别西卜喃喃道。智慧果的记忆实在太遥远,让他翻查起来非常费力。
玛门道:“以你偷吃智慧果的数量来说,我以为记忆应该是深刻的。”
当年伊甸园的智慧果从来不曾腐烂,原因是总有一张嘴巴不停地保证它们永远留在最青春美丽的刹那。所以说,亚当和夏娃其实很无辜。
别西卜突然站起来,道:“不对,它上面被涂了东西。”
玛门的视线随着他上仰。
别西卜从口袋里取出一把刀子,又找了一张锡纸,然后轻轻用刀子刮着智慧果的表面。
玛门看了眼。什么都没刮下来。
但别西卜很郑重地将锡纸裹起来,拿出打火机轻轻地烤着锡纸,过了会儿,才收起打火机,将锡纸放在桌上。
玛门手指一晃,一朵火焰出现在指尖上,挑眉道:“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不需要打火机的。”
别西卜道:“打火机厂就是这样倒闭的。”
玛门无所谓地耸肩。他对于别人的财产从来都是觊觎,没有同情。
别西卜打开锡纸。
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出现一点点极细微的小黑点。
别西卜脸色一沉,道:“死亡之树。”
30
30、毒药(中) ...
从别西卜掏锡纸开始,玛门就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但真正听到还是微微吃惊。
“地狱的死亡之树?”
别西卜道:“或许别的地方也有。”
如果第十界有智慧树,那么有死亡之树也不奇怪。
玛门道:“地狱的死亡之树和天堂的生命之树一样,都是纯自然生成的,和神种植出来的智慧树不同。”
别西卜眯起眼睛,“你是说,有人在地狱盗取了死亡之树?”
玛门道:“死亡之树的一片树叶能用很久。”
别西卜想了想道:“而且死亡之树生长得很茂盛,就算少了一根树枝也不会被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往外走。
别西卜顺手在桌上抓了一包饼干,揣在怀里。
进电梯后,玛门看了眼他怀里的饼干,嘲弄道:“你不怕你这样出去,有损形象?”别西卜最别扭的地方在于他明明很贪吃,却非要表现得很没胃口,明明很喜欢发臭的东西,却偏偏要装出自己天天洗澡洗得香喷喷的假象。而最匪夷所思的是,他的罪名九界皆知,但他就是能让自己觉得这是个秘密。
电梯叮得一声打开。
玛门率先走出去,别西卜跟在他身后。
正和希培大眼瞪小眼的羊魔人看到他们立刻站起来,陪笑道:“宰相大人,玛门大人。”
别西卜走过来,手里饼干已经不见了。
玛门看着希培,微笑道:“他对你好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羊魔人眼巴巴地看着希培,心想,我连心爱的草莓蛋糕都让给你了,怎么能不好。
但希培很忘恩负义地说了一句,“不好。”
“哦?”玛门挑挑眉。
希培道:“没有椅子。”
羊魔人猛然想起,怪不得自己一直在仰视他。卖票卖久了,就会忘记原来他不是天生比别人矮,而是因为他屁股底下有一把椅子。他哭丧着脸,有干嚎的冲动。如果这能够为自己挽回点印象分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的。可惜他很清楚,这里是地狱。同情心在这里是奢侈品。
出乎意料地,玛门转头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干得好。”
羊魔人、希培:“……”
马车重新上路,却没有朝下一层飞去,而是直接往天上飞。
别西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希培,“他是谁?”
玛门道:“希培。第十界主城的城主。”
希培觉得自己好像上架的货物,被顾客和售货员品头论足。
别西卜道:“他知道吗?”
玛门知道他问的是智慧果上的死亡树毒,道:“也许。”
别西卜道:“要去哪里?”
“把他交给阿巴顿。”
别西卜拿出饼干,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
希培好奇地看着他。似乎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外表成熟的男子居然会吃五颜六色的动物饼干,而且还是先咬掉动物的头和四肢,才将身体吞入腹。
玛门忍不住笑道:“这样被看到,没关系吗?”别西卜的这种形象他们都看惯了,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第一次。
别西卜道:“既然要送给阿巴顿,就没有关系。”
希培面色一紧。他不知道阿巴顿是谁,但是目前看来,应该是个狠角色。
玛门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什么?”
“他很享受刑罚和疼痛。”
别西卜的面色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