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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荡江湖之铁剑春秋(100)+番外

而后,谁将他搂住,他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香气的怀抱里。

他记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这样揽过他。

他抬头,望见了一叶那张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容颜。他张嘴,想再喊一声小舅舅,然而意识却慢慢渺远,陷入昏迷。

「所以你就这么把他给抬到房里来了?」小七声音斗地高了起来。

「嘘嘘嘘!」一叶连忙捂住小七的嘴,要他噤声。

「嘘你奶奶个熊!」小七把一叶的手从自己嘴上拔开,怒道:「一剑出去了,不在家,我喊得再大声他也听不见!」

「不早说!我方才把人带进来的时候一路偷偷摸摸,就怕被哥发现。」一叶整个人松了口气,原本踽偻的背也直了起来。

小七望着被放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莫秋,好一会儿才说:「写意山庄上的石头其实是压坏你的脑袋,不是压坏你的脚吧!」

「你才脑子被压坏了!」一叶啐了声,搧搧扇子道:「我也想硬下心肠不理他死活,可你不知道,他一句话说到我心坎里,我就撑不下去了。」

「哪句话?」

「他问我,我和哥这两年过得好不好。」一叶这么说,小七也静了。

一叶再道:「我还算过得去,骨头碎了就碎了,捱几下疼不就又好了。更何况那些日子我那心肝跟前跟后,夏天拿扇为我搧风,冬里替我暖被怕我冷着,我活到这把年纪都没这么好过。

可可就不是了,失魂落魄的,比我还痛。听不得任何关于铁剑门的事,谁一提起莫秋就动怒,这两年简直是在自我折磨,叫人看不下去。

更何况当年小秋会那样也是被他亲爹逼的,那情形要换成是我,恐怕只会做得此他还狠。说到底,他那性子也是我刻意教出来的,他会这样......眞不是他的错。」

小七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叶摇了摇头又说:「从接到你的飞鸽数起,小秋跪在外头不吃不喝起码也八九天了。那孩子小时候少吃一顿饭都像要他命似的,你数数这都几顿了,要他舅舅再不原谅他,我瞧这么下去,他绝对把自己给活活饿死。」

小七接了一句道:「或许他是以退为进,博你同情。」

一叶睨了小七一眼。「像吗?若他眞是耍小手段,你会放着正事不干守在这宅子里,不回去向你那宫主师姊复命?」

小七挠了挠脑袋说:「一剑这回气得也太久了些,咱俩即便想帮,也不容易。」

一叶说:「他那师父阿牛阿牛地叫他,眞不是叫假的。」

二人无奈,相视无言,只得找椅子坐下,泡茶喝了,慢慢想方法。

莫秋是一剑的心头肉,割了那块肉,只有血流不止,没有结痂痊愈的一天。

他们的哥哥要能开心,要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愁、畅快欢笑,唯有让莫秋回来,完整哥哥被伤了的心。

这两目天气好了点,一剑忙着往兰州大堤去,和几个民工工头商讨补堤堵口之事。晌午过后他没从前门也没从后门入府,而是像偷儿似地翻墙入内。

落地后,一剑脑袋不禁又往后门方向探去。已经十天了,那人应该已经离开了吧!这些日子一剑刻意让自己忙禄得无暇它想,他不能让自己心软,于是决定不去看,直到那人捱不住饿,便会知难而退。

可是,即便心里气着,却无法阻止内心的担忧。

十天了,该不会有事吧......后门之外半点动静也无......他心里挣扎好一会儿,想道:『要不、要不偷偷瞧上一眼就好......』

正当一剑举步想向后门踏去时,身后突然傅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哥,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一叶被人搀扶着,从长廊上走了下来。

一剑吓了一跳,立即定住步伐僵硬回身,说道:「你来啦,俺、俺、俺只是想过去看后门关紧了没,要是没关紧就不好了!」

一叶心里暗笑,故意坏心地道:「你回来得太晚,那小王八羔子昨夜晕了过去,叫铁剑门的人抬回奉城了!」

「什么!?」一剑差点没跳起来,神情顿时慌张不已。他想问莫秋要不要紧,可又挣扎着不愿开口,直至最后把自己的睑憋成猪肝色,都没问出口。

「眞是对冤家。」一叶低低咕哝了声。

「你不在浮华宫养病,回来兰州做什么?」一剑脸色不太好地问。

千叶刷地声摊开扇子搧了搧,说道:「养什么病,你徒弟成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地孝敬他师叔我,快把我养成猪了。我这也是惦着天香楼的生意才回来,再说赤霄坊也要重开了不是?你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一剑点头,「小阙那孩子着实乖巧,我离开前叫他照顾你,他眞记心上。」

「是啊是啊!」一叶搧搧风,目光往旁睨去。「和某个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截然不同。」

一剑这时发觉一叶身旁有个陌生少年。那少年搀着一叶,虽然头低低的没说过半句话,身上穿着,也和府中下人一样,但一剑就是感觉这人有些许不同。

「这孩子是你带来的吗?」一剑突然间。「怎我以前没见过他?」

一叶啊了声,说道:「不就旺伯的孙子,哥你忘了,他出世时你还抱过他呢!」

一剑搔搔头。「是吗?记不得了。这孩子没几岁吧,看起来比福伯的孙子小上很多啊!」

「阿旺,大当家的问你话呢,答去!」一叶往旁边的人看。

那少年愣了一下,随即往前踏了一步,顺从答道。「阿旺今年十八。」

少年独特的清亮噪音中带有些许柔柔低哑,仔细听来犹如羽毛拂过肌肤一般,让人从骨子里兴起一阵痒。一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想这声音还眞勾人!

「叫阿旺啊!」一剑朝少年笑道:「这名字挺好,叫起来响亮。」

少年恰恰抬起头来,见到一剑温和的笑容倏地眼眶一热,鼻子发酸起来。

一叶说道:「阿福平时打理内外忙不过来,不能照顾你周全,阿旺从今起就给你当小厮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去做,不用给旺伯面子!」

「胡说什么!」一剑大手往一叶头上搧去,可力道再小不过了,他的手停在一叶脑袋上摸了摸,说道:「进去了,你的脚可不能站太久。」

一叶笑笑点头,一剑从少年手中接过一叶手臂。

少年的手短暂与一剑擦过时,突然颤了一下,那颤抖之猛烈,让一剑吓了一跳。

「怎着?」一剑问。

「没、没有!」少年急忙将被碰到的手背到身后,头低了下去,不敢多看一剑一眼。「我、我只是......」

少年吞吞吐吐急忙想解释,哪知这时那不争气的肚子竟「咕噜噜--」地传出饥饿的声响。

那响声一声大过一声,一剑一脸愕然,而少年则是连去死的心都有了。

「原来是肚子饿了。」一剑会意点头。「来,跟我走,你知道厨房在哪吧?我刚好也饿了,大当家的下碗面给你吃!一叶你也一起吧!」

一剑态度和蔼,一手托住一叶,另一手则豪迈地揽住少年的肩,把两人往厨房带去。

少年被这么一揽,整个人都僵直得不会走了。从后院到厨房小小一段路,就不知偷偷吸了几次鼻子。

「欸,哥你下的面能吃吗?别糟蹋那些面和我的肚子了!」一叶睨了同手同脚的少年一眼,直想摇头叹息。

人说铁剑门新任门主陆莫秋如何少年英雄,写意山庄一役后与武林群雄力抗魔教迅速蔓延的势力,见不平则帮之,遇弱者则助之,江湖中人听闻其名没一个不竖起大拇指叫好,哪知这人遇上他的哥哥,却成了这副鸟样。

一剑走后,莫秋的确为他做了许多改变。

前天一叶在后门见他即便跪着,周身仍是一股逼人气势,他那时还道这孩子长得眞可怕,连自己都快认不得他了。

哪知无论外表如何改变,气魄如何炽炎,对着自己心里那个人的时候,这孩子始终都还是当年那模样。

一点都不坚强,脆弱得不得了。只要多关心他一些,他的泪水就没办法止住地拼命落下。

一剑喝醉了。

用膳时一剑拍开了一坛酒,那被他煮得糊烂的面没吃几口,便开始喝起酒来。

一叶在叫他将一剑送回房时说,因为当年的事,一剑心里有了一个结。只要想起他的事,不小心便会喝多。

一叶低声告诉莫秋,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结,他外婆是外公心里的一个结,他娘是苏解容心里的一个结,苏解容是陆誉心里的一个结。

而他,是一剑心里打得最死、最难以解开的那个结。

莫秋把一剑扶上床躺好,低声说道:「舅舅,我在这里啊!我回到你身边了,你别伤心......」

一叶和小七给了他一张人皮面具和一颗化功丸,言明只要他肯化去内力戴起人皮面具,心甘情愿在延陵府中当一名小厮,他们就让他留在一剑身边。

莫秋吞下了那颗药,因为他知道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一剑重要。那两人肯让他回来,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为了一剑,什么都值得。就算永远都只能这般待在他身边,就算从此失去武功成为废人,他也甘愿。他所有的都是一剑给的,能换回这个人,他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