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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续恋(11)

檎挣扎着,初见郯焰的第一眼,他的确有着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只不过,那份悸动里夹杂着的是憎恨,他原不知憎恨从何而来,但照郯焰的说法,竟是和前世的国仇家恨有关了。

“单凭此就足以证明我所言不假。”

他很坏是不?

当好人是没用的,这点前世的伯邑考便已证明过了。

商末,他为国家大义举刀相向,却换来了一世遗憾。此生又怎会傻到重蹈复辙,让他心爱之人心碎呢?

总之他已洗心革面,当恶人了。

“不过,我们可都是男儿身,这不好吧!” 檎疑惑着,百思不解男人怎么可以和男人发生感情的纠葛。

“无所谓,反正你会爱上我的。”郯焰不说“迟早有一天”,迟早还是有个迟字在,他若是决心攻城掠地,便不会让 檎有喘息的机会。

“还是姑娘家好吧?就像花啼那样。”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提起花啼了,郯焰眯眼问道:“你喜欢上花啼了?”莫非他的情人记着前世教训,这辈子不肯留在他怀中?

这可不成!

“不,她好看嘛!”

郯焰忆起他生性就喜欢美丽的事物,无论是当初护他寝宫的宫娥,或是宫内嫔妃,无一不是纤纤佳人,惹人怜爱;郯焰更记得,只因他甚爱妲己,专宠于她,而造成妲己无法无天、弑杀忠臣的结果,终至破败商朝天下。

然,他们现今转世至北齐,那么那祸害“妲己”呢?她是否也随着他们转世而来了?

是谁?会是谁?

花啼吗?不,她的功夫还不到家。

接着,他又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有双狐狸媚眼的人……

正当郯焰沉思之际,窗外突传鹰唳之声。

“是宝宝!”

趁郯焰分心之际, 檎赶紧将自己已被郯焰所包扎好伤处的脚抽回来。

一声巨响,鹰振翅撞开 檎厢房的窗扇,疾飞而入。

“宝宝?”

不明就里的郯焰转身往窗口方向望去,但见眼前一片黑云压顶,突然鼻梁上传来椎心刺骨的剧痛,让他不禁惨叫一声。

“哎呀——”

“嘎——”

正襟危坐于床榻之上的 檎瞠口结舌,恰好见到了这幕人间惨剧。

他枫谷的守护神鹰尖喙一啄,猛地啄伤郯焰向来自傲的英挺鼻梁。

“哎呀!” 檎忍不住也叫了一声。

真是惨绝人寰哪!

 

欠了人的,就不能不还,否则利滚利,就会像滚雪球般越积越多,到时就更难还清。

夜半时分,却见 檎忽睡忽醒,这个问题苦恼得他无法安稳成眠。

立秋以来,天寒地冻。他冷,几次都兴起想回枫谷那温暖南方的念头;但郯焰是个恼人的存在,他成了座让人越不过的高山横亘在他心里,教他有所牵挂,无法轻易丢下他离去。

夜里,寒风呼啸着拍打窗子,泗水河上风声咻咻,他蜷缩着冰得像身处极地般的身子,梦呓间缓缓地吐了口气。

朦胧间,他像是听见了师父的声音,不可思议的柔美中,有那么一抹轻蔑世人的笑意。

他听见师父说着:

“就快了,我已经替你找好解药,不消半月,你体内的寒毒便可清除。”

檎缓缓睁开惺忪睡眼,仿佛见到漆黑的角落有双浮现妖异银光的狐狸眸子。

“不可能的,师父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他冷得不想动,说服自己是看见幻觉,闭了眼又要睡去;怎知半晌过后,却听见木门咿呀地开启又合上的声音。

“师父?是你吗师父?” 檎发觉好像不是在做梦,他裹着棉被,以迷 的双眼努力地梭巡着熟悉的身影。

“师父?”

以厚重的被子裹住自己冰凉的躯体, 檎踏着受困意所滋扰的步伐,歪歪斜斜地推了门往外走去。

不过他实在运气不佳,才跨出门槛走了几步,便撞上方巡视完场务回厢房休息的郯焰。

“怎么,冷得睡不着?”郯焰走至 檎身前,瞧见他不自觉流露的想睡却又无法入眠的懊恼模样。

“有点。”

伫立在微暗的长廊走道上,黯淡的星光浅浅地洒在园中花蕊瑟缩、含苞垂首的花儿上。

檎双睫轻扇,正极力摆脱困意的他是全无戒心。

他打了个呵欠,举起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结果一个疏忽,裹在身上的厚重被子滑落在地,沾染了灰尘。

他见被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也不管蒙了风沙的尘土地有多脏,伸手捡起棉被就要往身上裹去。

“我看这条被子别用了,怎么盖也盖不热的。”郯焰快一步夺过被子远远抛开,并趁着 檎拧眉不解之际,张开双臂作势欲将他搂进怀里。“或许你可以考虑到我房里来,我床上有件冬暖夏凉的貂毯,比这块破布实用。”

哪知 檎及时反应过来,侧身滑过郯焰意图不轨的魔爪,施展着自幼习得的轻功,挪移步伐,轻易地躲过郯焰的擒拿。

志在营商的郯焰完全不懂武功,他有些费力地与 檎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占了优势的 檎原本可以逃得开的,但他却在移转间大意踏空长廊台阶,不小心整个人栽进了花圃里。

郯焰凝笑,他原来是爱煞了 檎眉头深锁、无所适从的茫然样子,才总是紧追着他、逗弄着他玩;然而当他发觉自己竟如此顽劣之时,却已无法自拔地贪图眷恋在 檎纯真的反应里抽不回了。

花圃内,雨滴落于 檎如丝绒般细柔的黑发上,他双手撑着地,跌坐在绿意盎然的青翠枝丫上。带着迷 睡意的他浅抿着唇,下巴略扬。

天仍飘着细碎雨丝,泗水河上风一吹,断断续续的秋雨在黯淡星光下,摇晃着诡异的蓝。雨是那夜雷声骤起后,就未曾停止过的。

光和水交织融合,落在 檎身上,如同雨中之月般散着一轮昏黄的月晕。他虽是辰星降世,却有着其它星子远比不上的光芒;令人炫目的神采中有着沉稳,云淡风轻的神色里掩映着尊贵。

然而在此瞬间,郯焰平静无波的心里却掀起了巨浪。

这个夜里, 檎第一次出现他这世绝不该有的神情。

是星与雨辉映的关系吗?夜色下, 檎退却笑意的容颜清冷纯净,他纾解的眉,让一股急急窜出的冷冽气息所取代。寿俊美无瑕的身影在时空错乱中与 檎重迭,他直视着他,那熠熠生辉的魔性眸子百年之后,又重回到他的身上。

寂静的花圃之内,垂首等待明春来临的花儿突地骚动起来。缓缓地,一株、两株,顷刻间,星夜下园内含苞的花儿争相绽放,然后,急促的结束这夜短暂的美丽。它们待不了明年春暖,便化做花泥,徒留一地曾有过的灿烂。

郯焰看得心惊,不由自主地沁出一身冷汗。

他不了解实情,但可以猜到,经历了那么久的时间,被除却的天命又重新回到了 檎身上。

天人骗了他!

“郯爷?”

过了半晌,风吹醒了睡意消失大半的 檎。他发觉自己不知为何跌坐在地,而长廊上的郯焰正睁大了眼,惊愕地望着他。

“郯爷?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檎在满地雕零的花瓣中欲起身。飘着雨丝的秋夜冷得令人打哆嗦,他努力地回想自己为何会身处花圃当中,却在好像想到什么的时候,被雨打湿的滑泞花瓣让他一个没踏好又往后摔去。结果,快想起来的东西当然又给抛出了九霄云外。

“小心!”怔楞消退的郯焰恢复神智,连忙一个箭步往前拥住了他。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紧握住 檎冻若寒冰的手,郯焰吃惊地问道。

他本以为 檎只是不适应北国过于恶劣的天候而想回南方,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趋寒的药若吃完了,是会这样的。”

胡里胡涂又为对方所钳制,致使 檎原本纾解的双眉又拧成一团。他努力地自郯焰灼热的掌中要抽回自己的手,试了几次发觉竟是徒劳无功。

自幼师父虽有教他练武,但天生病弱的他不像师兄尽得师父真传,练得一身超凡武艺。他最厉害的是轻功,师父说遇上打不过的敌人时拿来逃命最好;只是师父忘了教他,当敌人像八爪章鱼般将他紧紧缠绕,令他的轻功施展不出来时,那该怎么办!

“你有病,是什么病?你不是大夫吗?怎么连自己的身体也顾不了?”郯焰问得急切,什么十世天命的,他都不在乎了。

纵使 檎今生又会回到前世嗜血修罗的模样,纵使 檎又要在人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他都不管,他就是矢志不渝;魔也好,仙也罢,他只想守护 檎最初那一抹单纯的灵魂,再也不会动摇。

“我没事,就是怕冷罢了。” 檎瞧平时从容不迫的郯焰突然变得紧张兮兮的,直觉地想尽快脱离这个怪人;无奈受困在他胸膛之中,纵有再绝世的轻功也派不上用场。

“你冻成这样怎么不跟我说?你脚伤未愈无法上山采药制药也可告知我一声,你开个药方让我替你至城里药铺抓药回来即可,再不我也可聘几个老师傅为你上山采药,你要寻什么药只管交代,没有办不妥的事。”

“我的药全是师父制的,药方也只有他有,他没教过我怎样配这味药,我也不知该怎么开药方。” 檎打了个寒颤,困在郯焰怀里虽不适,但郯焰传出温热体温的躯体却让他不小心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