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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144)+番外

通判娘子道:“您可真是什么都明白。”

“您不也什么都明白吗?可也不会管着每一个人怎么想、怎么说,只要别给您惹麻烦,不就行了?”

通判娘子郑重地说:“就是这样!”

程素素道:“今日就不多留您了,赶明儿,我还有事儿求您帮忙呢?”

通判娘子忙说:“我家再急,也不比娘子的事儿要紧,先说与我,我好有个想法儿,不然过一刻平白说来,我这老糊涂怕不能立时就有个周全的办法。”

程素素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快过年了么?我寻思着,好歹要寻些特产孝敬长辈不是?就想请教请教。”

通判娘子打包票:“放心,这事儿我顺手!不过,给京里老大人的,是不是要顶珍贵些、多些?”

程素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让通道娘子放心的、淘气的笑容来:“不用,我们才成家呢,穷,不用多,意思到了就成。”

通判娘子道:“可也不能太寒酸了啊,老人家说不要多送,是心疼晚辈。晚辈真个太实诚了,岂不……”

“您说的是,我再琢磨点儿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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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判娘子带着一身虚汗一肚子放心地走了。回到家里,见到丈夫,两人一齐说:“先前想错啦,这状元/娘子是真不简单。”

互相通了个气儿,通判娘子才知道,今天谢麟将通判、两个县令一道唤了过去,说了与程素素意思差不多的话,只不过更斯文一些罢了。通判娘子道:“要过年了,送孝敬的时候也到了,官人,知府在京里有人。谢相公那是做官做到老的人,能眼睁睁看着嫡亲的孙子吃亏吗?”

“啰嗦!我怎会不知道这个?我做官,上报圣上知遇之恩,下安黎民赤子之情,便上司不是丞相的孙子,我又岂会贪赃枉法呢?我说你,以后不要管这些求情的事儿!”

通判娘子送他老大两只白眼,伸手掐了通判一把:“官人,那河东县?”

“他?哼,我看他是叫高家那口溺死人的烂塘里的塘泥塞满了脑子,只想着他那点儿小心思,还琢磨着大家伙儿给他遮掩呢!愚蠢!早早在知府来的时候哭着投诚,说自己的难处,知府早为他作主了!平白拖了这几个月!三元及第,那是愚人能做得的事情吗?”

“你不是也说,‘再看看,看看’的么?还不是我舍着老脸去往小娘子那儿凑,吃了老大惊吓。好歹算是讨着主意了。”

“我是通判,有监督之责的!怎么能就凑上去了呢?”通判一本正经地说,“我须得冷眼看着,他才华有了,心术正不正。心术正了,为国为民,我岂有不全力相帮之理?”

夫妇二人说着,将自己也给感动了。一个便说要去书房,写写章程规划,要襄助谢麟将邬州整肃一新。一个也说,要帮刚出来独立门户的小娘子准备年礼,都是出门在外的,真是不容易。

第101章 交锋之始

火盆烧得正旺, 程素素将书房的熏笼让给了江先生去靠着, 自己在一边与谢麟并坐着。谢麟搓了搓手, 程素素又将自己的手炉子给他焐手。

江先生万分惭愧,大男人这般怕冷没用, 也是惨。有心硬撑着不要, 又怕打哆嗦, 到时候更难堪。心道, 还好,我不是靠扛冻吃饭的。

“通判娘子来讨情的?”江先生决定拿出他的本事,显得自己不是白受优待。

程素素道:“不全是讨情,在她心里,她自家的事要排在河东邹县令家的事前面。”

江先生问道:“她说了些什么事呢?”

“代邹县令的娘子问一问,高家的事能不能揽?”

“娘子怎么回答的呢?”

“给他脸, 他才有脸,要将朝廷对士绅的客气当软弱, 是自己找死。”

江先生忽然生出一点职业危机感来。他与谢麟想过会有人到后衙讨情,毕竟程素素凶名在外, 也知道程素素不至稀里糊涂就答应, 却没想到程素素会答得这样明白。江先生道:“娘子与我再说得仔细些,如何?”

程素素慢慢回忆着,为的是将“自己的名声”一段隐去, 以防说漏了嘴,其他与案子有关的都照实讲了。

谢麟得意地向江先生微扬下巴:如何?

这也正是谢麟想要向整个邬州传达的内容,只是有些话他能说得更犀利——譬如分析利害与朝廷立场, 有些话就不能由朝廷命官说出来——譬如登鼻子上脸就撕了你的脸——它适合由夫人讲出来。

程素素配合得很好。

最让谢麟放心的,无过于他们因事先没想到通判娘子求情来得这般快,话赶话说得这般深,并没有教程素素如何讲。一切是程素素自己的判断,且抓住了要害。这是她自己的眼光不坏,一准儿不会干出坑死全家的蠢事儿。

真是甚得吾心!

谢麟笑了出来。

程素素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谢麟道:“很对的,高兴才笑的呀。”

程素素摸摸鼻子。

江先生努力寻找自己的存在感,与东家一样的待遇,就得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来。江先生问道:“东翁、娘子,接下来二位且有得忙,想好会遇到什么样的事儿,有应对之策了么?”

谢麟道:“我的意思,先盯住了高家,不要闹得全州动荡。至于人选么,河东县回过味儿来,撕咬高氏会比谁都凶的,咱们就等着做个公道的好人。如何?”

江先生道:“东翁办大事总是那么令人放心,小处可想过么?”

“?”

“困兽犹斗呐!几百人的大家族,能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聪明人吗?他们会有什么样的路数呢?设若他们抛出个顶罪的,痛痛快快认了,死罪也认,全了国法,又不与家族相干,东翁预备怎么办?”

谢麟垂下眼睑,书房里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听得到。程素素也默不作声,手指在袖子里捻了一捻。

江先生问道:“娘子看呢?”

“偷卖玉佩的那个人呢?”

江先生笑着摇头:“他还有父母妻儿,还不定能活几天。围观的,都是高氏自家人,抑或是几代仰仗他们家吃饭的家奴。”

谢麟慢悠悠地说:“人心最险,几百号人,便是同姓,还能没个贫富贵贱?不会有七情六欲?就没一个短视的,没一个有私心的?”

江先生心道,这是您自己讲出来的,我一点也没想到您和您二叔的恩怨纠葛!

程素素也听明白了,犹豫了一下:“我还想起一件事儿来。你们说,这死了的张氏,她就没个心腹仆人?”

江先生道:“娘子说得有理,不过,有理是有理,做起来未必省事呀。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事情不晓得几十年来发生过几回了,毁灭痕迹都是老手啦!有些难的,且怕打草惊蛇。”

程素素笑道:“不过是随口一提,我倒有个想法,咱们才来的时候,不是问过牙子买雇了些人么?各家都有用惯了的牙人,高家惯用哪样的?只要没有灭口,怕是经了牙子的手远远卖了的。”

谢麟拍板:“或可一试。先生担心的也是,寻牙子的事情,要悄悄的办。”

程素素道:“我省得。”

江先生合掌道:“甚好甚好。唔,娘子,容在下再多一句嘴,快过年啦,年礼该上路啦。”

程素素笑道:“这个我也想着啦,还请通判娘子给掌掌眼,选些本地土产。原打算看这两天能采买到多少,按实数儿分好了,再对你们讲。既说着了,谢先生,咱们请先生给掌掌眼?免得走了弯路。”

话是这么讲,袖子里摸出张单子,还是先递给了谢麟。

谢麟心里舒坦,打开来预备扫一眼就给江先生,一看之下,却先怔住了:“郑先生?”

程素素道:“怎么?礼薄了么?”

谢麟将单子递给了江先生,江先生一看,却是认得,这位郑先生,乃是当朝大儒,谢麟的老师。谢麟父亲早亡,人望还在,郑先生不顾忌着谢丞相的态度,而肯指点谢麟读书,确是谢麟的恩人。谢麟考上状元没多久,郑先生因思念故乡,离京而去,程素素与他连面也不曾见过,今日却上了单子。

谢麟嗔道:“这都让你打听出来了?”既然这样,就不用让孟章从京城送啦。

“那是。”她给叶府去了一封信,叶府上还以为是谢麟的意思,况且也没什么不能讲的,就将郑先生的地址给了她了。

江先生再往下看,除了两家长辈,李丞相名字也要单子上,犹豫一下问:“李相公那里?”

程素素解释道:“李氏与程氏有通家之好,缘自先祖父起,也不是给李相公的,是送给他父母的。两位老人家人很好的。”

“这个史垣,是那个史垣吗?”

“正是史公,”程素素不好意思地说,“史先生……”

“是她老师。”谢麟直接告诉了江先生。

江先生还糊涂着,谢麟道:“六郎,史先生教过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江先生的呢?先生,史公是李相公门生,丁忧时曾在李家家学看几个学生解闷儿。六郎与两个哥哥都曾附学李家。”

江先生精明得要死,瞬间猜着了,苦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哎呀呀,要知道娘子有这般渊源,在下何必做小人相,还妄图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