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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14)

作者: 春酒醉疏翁 阅读记录

那时候群龙无首,党派倾轧,边关告急的邸报送了一封又一封,盛都却还在争夺储君之位,最高的权利中心乱成一锅粥,相互算计阻拦,边关的百姓和大军如何却无人问津。

那时的大佬等了一个月,邸报攥在手里,皱了小小一个角,最后他说:“十一,不能等调令了,我们自己回去。”

所以大佬并不需要一个中风的皇帝,也不需要局势混乱的党争。

对即将去边关的将领来说,一个清醒的,能够发号施令,稳住朝廷的皇帝才是他需要的,一个没有党争的盛都,才是战时需要的。

40.

如今局势明朗,胜负已分。

边关不会再有接连城破之危,大佬的算计赢了一半,他沉默片刻,从斗篷里捧出了一个黑漆木盒。

赵无忧的表情很奇怪,他原本应该是固执的,冷漠的脸孔,因为那个盒子变得不太稳固,简直像受到胁迫的兽,弓起脊背,从喉咙里发出忍耐,愤怒的气音。

大佬不能再久留了。

他站起身,看着赵无忧,口吻平淡:“都是你用惯了的药丸,你以后长居幽寰宫,可慢慢调理。”

他转过身,戴上兜帽,拿起置物架上的竹骨伞,然后轻轻的打开门,从不大的缝隙里走了出去。

一点点风雨洒进空旷幽静的屋子,又很快被隔绝在外,大佬撑着伞,走过摆着两个水缸的院落。

离宫门只有一步之遥。

屋内忽然发出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掀翻了,门紧跟着被嘭的推开,满溢的风雨之中,冰冷的,尖刻的声音也隔着朦胧的雨帘。

“顾溪棠!”

他没有回头,背后背硬物砸得一痛。

瓷瓶坠落一地,滚到他的脚边,破裂的瓷瓶里滚出一颗颗的药丸,和青砖上的雨水融到了一起。

“你我之间,已然用不上这些了。”

“我要长命百岁做什么。”

大佬垂下眼睫,慢慢弯下腰。

知道赵无忧不会要,仍然送过来了。

当年结发时,二人本该交颈而眠,他忽记起赵无忧忘了吃药丸,起身去拿。

赵无忧扯着他的腰带,慵慵的眼睛里有笑和醉意,撑在他脸颊两侧。

冰凉的墨发落在他的脸上,脖颈里,丝丝缕缕的香气绕着旖旎的烛光:“今时此刻,你舍得起来,去拿那破药丸?”

他不言,仍起身拿了药丸,喂进赵无忧嘴里。

但那件事过去了很久,红烛的样子都快要记不清了,大佬顿了片刻,直起身,没有在意散落的瓷瓶,重新走进了雨幕,他跨过红漆陈腐的宫门,两个小太监浑身雨水,忙不迭的给宫门落了锁,毕恭毕敬的弯下腰。

“风大雨急,有劳。”

小太监不敢搭话,垂手接过递来的荷包。

41.

边关告急,皇帝不会再把将领留在盛都。

朝中的局势明朗,秩序井然。

大佬脑海里掠过前世种种,他十六岁带着赵无忧逃离盛都的党派倾轧时,在黑暗里看到的盛都高大的城墙轮廓,还有破损了却无人更换的王旗。

边关一封封的加急邸报,死在铁蹄下的百姓,死在党争中的庶民。

他记得很多事,但是回忆起来,不过八年,他却觉得那一段记忆太沉,太长了。

他想,可能到了最后,他也不会杀了赵无忧。

前世的八年党争,雍朝四分五裂。时局动荡,朝不保夕,赵无忧是和他一起走过来的,大佬最后把他扶上皇位。

但可能一开始,就是他错了。

一个没有仁爱之心,狭隘狠毒的人不该坐在那里。

一个身体孱弱,沉珂难愈的人也不适合坐在殚精竭虑的位置上。

而他最大的不该,是给赵无忧的时候没有考虑清楚,等给了他,又想把皇位从他手里要回来。

42.

朝中局势明朗,老皇帝下令虎威军驰援边关。

大军即将开拨,一应事宜皆需准备,最快还有三日才能动身。

大佬拟好奏折,推波助澜,准备以为大军祈福,安定军心为由,带着小皇弟一起离开,避开盛都的汹涌暗流,蛰伏边关。

但事情刚走出一步,又忽然乱了套。

老皇帝病了,一下子病的很重,仿佛五十年的岁月走到了尽头,只余下细细的一线,躺在龙床上进气多,出气少,话也说不出来。

皇宫陷入重重封锁,几个有势力的皇子一下子冒出头,争着抢着要去床前服侍父皇,为此不惜大打出手。

这病来的蹊跷,来的突然。

它打乱了所有人的准备,使局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原本抚平的口子崩裂,暴露出更大,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恶疾,党争之势,竟然以比前世更迅疾,更夸张的方式扩大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