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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何须剑(34)+番外

何容锦只喂了一口就将烙饼重新塞进他的手里。

阙舒却很快推了回来,然后用一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天昏林暗,可何容锦就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阙舒眼底的光亮,即使在森冷的树林间依旧能传来令人脸颊发烫的灼热。他接过烙饼,很快吃完,然后背靠山壁闭目养神。

炊烟渐渐淡去,上下又传来动静。

何容锦探出身,依稀听到马群的嘶叫声,心头一惊。若只有十几匹决不能传得如此远,这样听来少说也有近百匹马。

阙舒也听到了,微微直起身子。

这种时候,他们只能静观其变。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何容锦看到山下有了动静,原本驻扎的营地被撤去,未几,山上的人也开始撤退了。

何容锦轻声道:“莫非他们放弃了?”确珠并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能让他撤兵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目的已然达成,这个显然不是。二是他肯定此处没有他要找的人,这倒是有几分可能。三是发生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让他不得不撤退。

但半个时辰之后,他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确珠。

黑烟徐徐从山下冒上来,依稀可见火光。

何容锦变色道:“烧山?”

阙舒道:“他们一定在山脚布下重兵。”

何容锦心跳如擂鼓。此山树木茂盛,且久未逢雨,枝叶枯燥,一点即燃,再借助风势之力,很快就会烧到山顶。

阙舒道:“我们回到山洞便是,那里两头透风。”

他们跑回洞里,却发现洞的另一头已经被人用石头堵了起来。

何容锦叹息道:“也罢,即便能躲过一时,也躲不过下一拨的搜山。对了,塔布呢?”

“他去镇上办事。”阙舒说完,默然半晌才道:“你将我绑了,交给确珠。”

何容锦面色一僵,须臾道:“然后呢?”

阙舒道:“若是有机会,就一鼓作气拿下他。”

何容锦道:“效仿荆轲?”

阙舒道:“若是没有好机会,便另觅机会。”

何容锦看着他,只想了片刻,便道:“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阙舒微微一笑道:“我信你。”

何容锦道:“我们先去小溪,将衣服打湿。”

阙舒跟着他,一言不发。

幸好火还没有蔓延到溪水,两人跳进溪中,将衣服浸湿。

何容锦正要蹲下,就感到后背一凉,被阙舒泼了一头的水。他茫然回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又被泼了一脸。“你做什么?”他用袖子擦了擦脸,却看到阙舒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小心后背的伤。”何容锦话音未落,就弯腰捧水泼他的正面。

40、高下在心(三)

两人互泼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停下,对视的目光颇为复杂,最终却都被彼此的笑意掩过去了。

火烧到半山腰,却还有些间隙可走。

阙舒冲在前头。

何容锦在后天边追边道:“你小心伤!”

阙舒头也不回道:“我伤在后背,你护着。”

正说着,火苗突然窜了一下。

阙舒转身要护何容锦,却被何容锦抱着往前窜出几丈。阙舒刚松了口气,就听何容锦皱眉道:“你不是说后背我护着吗?”

阙舒笑道:“是啊,可你的前头我护着。当我的后头遇到你的前头,自然先护着你。”

何容锦不自在别过头,道:“快走。”

纵然千般小心万般谨慎,两人被烧伤了几处。

何容锦见阙舒越走越慢,双眼涣散地看着前路,仿佛随时要昏过去一般,干脆将他背起来往下跑。

阙舒神智仍留着几分清醒,提醒他道:“到山下……把我放下,人质,你……你小心。”

何容锦嘀咕了一句。

阙舒没有听清,“什么?”

“哪来这么多废话!”何容锦这次是吼出来的。他平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却从来没有一次像此刻这般慌张。哪怕当年兵败,当年被闵敏王出卖时,他依旧昂头挺胸理直气壮,甚至暗暗谋算着如何东山再起,将所承受的一切狠狠地还回去。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恐慌过,恐慌到想要求神拜佛的地步。

“阙舒。”

他轻声地呼唤着。

耳边粗重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何容锦很想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看,又怕看到的结果会让他丧失继续向前冲的勇气,只能咬牙忍耐着心里不断扩散的不安感。

火势渐弱。

黑漆漆的一片兵家正屯守在山脚,气势惊人。

何容锦不顾脚伤,用力一蹬,身如鹰隼般从山中飞冲而下。

“喝!”

士兵们纷纷举起兵器朝他指来。

何容锦稳稳地停在大军前方五六丈远处,背后大火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小可汗府盛文总管何容锦在此,求见领军将军。”明知来者很可能是确珠,何容锦也故作不知。

对方听到他自报家门果然吃了一惊,很快回报。

未几,就看到士兵们纷纷从两旁让出一条路来,确珠骑在马上,披风赤红,骏马雪白,更衬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与他们的狼狈犹如云泥之别。

“我以为我们此生不会再见。”确珠的眼睛好似看着他,又好似在看着大火。

何容锦抓着阙舒小腿的手紧了紧,一字一顿道:“我投降。”

在被闵敏王出卖时,他没有说过我投降。

在被阙舒俘虏时,他没有说过我投降。

甚至在饱尝对一个男人来说最不堪接受的事时,他也没有说过为投降。

这一些,他都可以忍。可如今,他说了,只因为他的双肩已经承受不住身上人的重量。

确珠淡然道:“你我本非敌人,何来投降之说?”

何容锦道:“救他。”阙舒命悬一线,已由不得他行什么荆柯刺秦之计。他如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求确珠救人。

确珠道:“你可知你背上的人是谁?”

何容锦道:“我的朋友。”

确珠道:“他是西羌的浑魂王,我突厥最大的敌人!”

何容锦道:“西羌与突厥是友邦!”

确珠冷笑道:“你真的这样以为?西羌从来视我突厥为洪水猛兽,反之亦然。我们之间若有和平,那都是为了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赫骨将军,难道你要否认你曾参加过的西羌突厥之战?”

何容锦道:“那只是边境偶尔的摩擦和误会。两国和平来之不易,你纵然不考虑士兵的性命也该考虑到突厥无辜百姓的安危吧?一旦燃起战火,首当其冲受难的便是百姓。”

确珠道:“不,这次不会。”

何容锦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试探道:“为何?”

确珠道:“浑魂王死在突厥境内,正中闵敏王的下怀,他又怎会与突厥为难?”

何容锦长久以来的担忧终于成了事实,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你勾结了闵敏王?”

确珠道:“浑魂王乃是谋朝篡位的逆臣,我只是助闵敏王平乱而已,怎能叫勾结?应该叫伸出援手才是。赫骨将军,若我没有记错,你应当是闵敏王手下的第一猛将。旧主重见天日,你不该欢喜鼓舞地将逆臣双手奉上吗?”

何容锦浑身一颤。确珠说的每字每句,他竟无法反驳。

不错,闵敏王是名正言顺的西羌王,也是他的旧主,纵然曾经出卖过他,但也是逼不得已的无奈之举。算起来,阙舒在他身上所做之事更加不可饶恕,可为何理智对确珠所言已然全盘接受,感情却让他将阙舒抱得更紧。

确珠道:“你若是不肯原谅闵敏王当年的所作所为,便留下来。我说过,小可汗府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这句话依旧算数。”

何容锦冷静道:“你打算将他如何?”

确珠道:“我不想骗你。”

何容锦心头一抽。

“杀。”

何容锦道:“他毕竟是浑魂王,西羌还有很多他的人,你若是杀了他,不怕那些人造反?”

确珠微微一笑,笑里满是残酷。

何容锦顿时明白了。西羌内乱正是他求之不得之事。怪不得阙舒说完大概的计划却没有讨论细节,甚至还与他在小溪里嬉戏,全然不将行刺之事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知道确珠并不想让他活下去,他只是在为自己博一线生机。

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脚还在隐隐作痛,可这一切都没有心来得难受。

“既然如此,”何容锦仰起头,眼中决绝竟比身上的火光更为凄艳,“那我少不得要闯一闯了。”

确珠叹息。

何容锦终于侧头,对着阙舒轻声道:“我们要闯阵了。”

回答他的是被风吹动的头发。

即便如此,他还是柔声道:“抓紧。”

何容锦提起一口气,双腿踢出连环踢,极快地从前排士兵头顶掠过,直扑确珠所在。

“保护小可汗!”

军队后方突然站起一排弓箭手,箭矢纷繁如雪花,劈头盖脸地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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