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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珠何须椟(62)

姬妙花道:“你当真觉得姬清澜之事不关辛哈之事?”

胡叶长老叹息道:“姬清澜是狼,还是只养不熟的狼。教主一片苦心只怕是喂狗了。”

姬妙花盯着他,似在掂量此事。

胡叶长老道:“峰主若一定要抓到姬清澜才善罢甘休的话,不妨往东面走。”

姬妙花挑眉,“东面?”

胡叶长老道:“他借圣月教为跳板,不过是想搭上中原皇帝这艘大船,如今如愿以偿,自然要去东面。”

“东面。”姬妙花低喃,深蓝色的瞳孔渐渐清澈如春日下碧湖之水。

山道窄,窄如细沟,沿着绵延起伏的山脉,延伸至远方。

阿佩阿环背着两个比她们还高的包袱,护着姬清澜一前一后地走在山道上。

此时正值午时。

日头炽热,两人都是香汗淋漓,唯独姬清澜脸不红气不喘,额头更无半滴汗珠。

路途上,阿佩数次回头看姬清澜,欲言又止。自从知道姬清澜下毒害端木回春之后,她便觉得她与公子之间多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想要跨过去,却又不敢跨过去。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走这条路?”姬清澜在她第八次回头时终于开口道。

阿佩吞了口口水,从那日之后,这是姬清澜第一次问她。“我知道公子是想避开圣月教和绝影峰的人。但是公子之前不是说他们只要追久了追不到我们,便会以为我们去了中原,不会再追么?既然如此,我们大可继续等下去。”

姬清澜道:“可惜,我们时日无多。”

阿佩想起姬清澜的身世,又将嘴巴闭上了。

阿环道:“可惜地图画得不够详实,害得我们之前走了弯路。不然此时说不定已经到中原境内了。”

姬清澜道:“也好。这样他们反倒摸不到头脑。”

阿佩和阿环不再做声。

山道从半山腰慢慢滑落至山谷。

阿环听到流水声,忙道:“正好水囊没水,我去取水。”她走出去没几步,脚步就顿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山谷。

阿佩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挨着她的肩膀道:“怎么……”她的声音也顿住了。

山谷中央,站着九个身穿圣月教教袍的弟子,他们身板挺得笔直,三左三右三后地包围着中间坐着一个。看他们放着的帐篷,显然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阿佩颤声道:“教主。”

坐着喝茶的那个,正是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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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各显身手(四) ...

姬清澜的眼波只在最初一霎颤动了下,随即便镇定自若地顺着山道下到谷底。

阿佩和阿环戒备地挡在他身前,双眼不离辛哈左右。

辛哈晃着杯里的茶水,用不紧不慢的语调道:“这是你上次送给我的毛尖。”

姬清澜道:“是好茶。”

辛哈道:“我舍不得喝,不是因为是好茶,而是因为是你送给我的。”

姬清澜沉默。

辛哈站起身道:“当年姬妙花带你来圣月教,一是让我摸你的底细,二是保护你。其实在你到圣月教的第三个月,我就已经很清楚你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我没有揭穿你,甚至不断放低自己的身段来配合你,你可知是为什么?”

姬清澜依旧沉默。

“你故意以长生不老丹诱屠涂长老中毒,让他不得不每月服食镇心丸,更以解药之名让胡叶长老对你投鼠忌器,我也隐忍不发,甚至在胡叶长老面前为你周全,你可知是为什么?”

姬清澜慢慢地闭上眼睛。

“其实你所谓的镇心丸根本没有解药,因为那根本不是你炼制出来的,而是姬无常生前遗留。关于这点,姬妙花早已告知于我。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你可知是为什么?”茶杯被砰得一声捏碎,茶水溅了他一身,茶杯碎片陷入他的手掌,割出血来,他却仿若未觉,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姬清澜那张无动于衷的脸。“我知道你让我对付魔教不过是为了报仇,却故作不知任你利用,你又可知是为什么?!”

姬清澜终于睁开眼睛望向他,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却毫无波澜。“教主之恩,姬清澜唯有来生再报。”

这句话仿佛一桶冷水从辛哈头上浇下,将他剩下的满腹牢骚全都冻了回去。

两人之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以他们的轻功不过是足尖一点向前一冲便可缩短,但就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却在对望中变成深渠鸿沟,将他们牢牢钉在原地,阻隔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许久,又许久。

辛哈终于开口道:“圣月教与绝影峰都在四处通缉你。”

姬清澜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这样的笑容在以前曾是他百看不厌的,但如今,却仿佛讽刺的刀刃在他心口狠狠刮下一刀。他深吸一口气道:“初七那日,我会命留守在风鹊岭的人替我办一件事。”

姬清澜笑容慢慢收起。

辛哈猛地站起来,甩袖往另一面走去。

“你好自为之!”

“栖霞山庄是我的心血,是我一手建立起来的!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我眼前倒下!”

“投靠蓝焰盟又如何?古今从来以成败论英雄。败类如何?叛徒如何?小人如何?哪位开国大帝不是受染鲜血,踏着别人的尸体才爬得高位。”

“纵然天下人不懂我,你必须要懂我!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端木家唯一的传人。”

父亲的面容已然模糊,但转身离去的背影却是那样熟悉。

密室的门只开了一条缝,橘色的光从门缝里透进来,直直的一条,狭窄而虚无。

他的脚步往前冲了几步,却仍是眼睁睁地看着门在他的眼前关上了。

四周一片漆黑。

没有光,没有声音。

他感觉不到自己。

不知道是坐着,是站着,是躺着……还是消失了。

亲亲。

亲亲。

亲亲……

呼唤声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回响着。

模糊而遥远,如同幻觉,然后慢慢消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意识似乎慢慢回笼。

混沌的黑暗终于被劈开。

杂七杂八的嘈杂声像溪水一般,慢慢地通过耳朵蔓延进来,脑海混混沌沌的,端木回春辨析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他们在讨论路线。

不过风鹊岭听上去倒是有几分耳熟。

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好半晌才找到眼睛的位置。

眼缝扫进一道光,亮到刺痛。

他很快闭上眼睛,默默地等了会儿,才重新张开,然后拼命地眨着眼睛,如此反复几十次之后,才算适应光线。

不过嘈杂声停了。

三个脑袋凑在窗前俯视着他。

端木回春动了动嘴唇,想要露出笑容,却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莫琚道:“霍太医,你看他这样是不是没事了?”

霍太医没好奇地盯着前面一排后脑勺道:“我只看出你们三个很有事!”

莫琚、安然和怡然这才回过神,让出路来。

霍太医走到床边,替端木回春把了把脉,又看看他的脸色,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端木回春嘴巴嗫嚅了半天,才冒出四个字,“饿、渴、无力。”

霍太医道:“那就是没事了。”

莫琚道:“这样会不会太敷衍了?”

霍太医道:“那不如你先打瘸他两条腿,再让我为你精心治疗一番?”和这群人相处久了,霍太医总算摸透了他们的个性。魔教的名头说出去是吓人,不过相处起来挺自在。比如莫琚,别看拐头又粗又重,但人倒是挺憨厚,脾气也好。怡然安然一个嘴巴甜,一个人机灵,也相处融洽,平时与他们说说笑逗逗乐,倒也开心得很。

莫琚果然一点都不生气,“那他什么时候能痊愈?”

霍太医道:“慢慢休养,只要人不死,总会痊愈的。”

莫琚:“……”

怡然拿了杯水给端木。

霍太医道:“他才刚醒,不宜多饮。”

怡然便让端木回春小口小口地沾了几下。

安然看他精神爽利,笑道:“我帮你去熬粥。”

端木回春道:“有劳。”

霍太医捶了捶背道:“人老了,午后不睡会儿便觉得浑身没精神。”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莫琚道,“你不走?”

莫琚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要睡便睡,关我什么事?”

霍太医道:“你以为你还小么?现在多睡一睡,以后或可晚睡几年。”

莫琚:“……”

霍太医和莫琚双双离去,房里顿时只剩下端木回春与怡然两人。

端木回春吸了口气,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怡然道:“是花长老和莫长老带你回来的。”

端木回春垂眸道:“哦。”

怡然道:“听说他们到时,姬妙花恰好出去,所以就捡了你回来。”

端木回春扯了扯唇角,却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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