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花正在枯萎(17)

跟小年在一起我一直有面对未知的勇气。

我们在那个夏阳明媚的下午走了很多路。走这走那，因为兴奋而停不下来。黄昏时候终于走累了，很饿，看花了眼睛。随便找了家小馆子进去，坐下来捶腿。小年要了两碗酸辣粉。

我的跑鞋很适合走路，可是脚还是很痛了。小年安静坐在对面，面露微笑，他说吃完了我带你去爬山。

山上有野花吗？

傻啊你当然有了。

我嘿嘿笑起来，小年说要带我去爬山，我充满憧憬。酸辣粉端上来，腾着热气，那天我吃到这辈子最美味的酸辣粉。我在腾着的热气里看小年，看到幸福。

山在城北一家三星级宾馆后面，狭长破旧的梯子上去，还有一段满是泥巴和砖石的小路。周围全是树木和青草，有野花，像向日葵一样的雏菊。小年走着走着突然蹲下身来，摘了一朵雏菊，转手插在我头发上，小年说很好看。

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不过小年说好看就一定好看。我咯咯笑，小年拉起我的手奔向山顶。站在山顶上可以看见整个N城的流光溢彩。天色阑珊，城市里的霓虹灯陆续明亮起来。

小年突然问我想家不想，我愣了一下，响亮回答他说不想，头微微抬起，勇敢的样子。可是小年，我累了，真的好累，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好吗？

小年看着我说好吧，我们下山。小年眼睛里有清澈的梦的闪亮。

可是下了山后我们就直奔向N城的车站了，没有找家旅馆度过一个黑夜。往车站跑去的途中我很悲哀，心里有一半希望死在N城，它们说亲爱的主人你放我们出来让我们死在这里。我挥手给了它们自由。

小年走在前面往山下走，他忽然停下来转过头，我没留神，撞在他怀里。小年说，小年有些悲哀地说，我们现在必须做个选择了，现在剩下的钱要我们必须做选择，要么搭车回去，要么找家旅馆住一晚上，明早吃顿早餐，然后它们就都花光了。我们只能二选一。

那一刻我突然前所未有害怕起来。我以为跟小年在一起就不用选择什么，可是选择依然不可避免横在眼前，遮住我梦里的未来。我的未来在哪里？会是怎样一种姿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呢？小年你选哪条路？

我想回去了。小年低着声音告诉我他的选择，没有清澈的光芒。

我差点哭出来。我的梦支离破碎，我以为小年会带我去很远的地方，给我一个流浪的前途。可是现在他站在我面前说他想回去了。

小年见我不说话，就转身继续往山下走，我跟在他身后，看着这个说要带我走的男孩。

在回去的车上我们两个都很安静，我把头靠在小年肩膀上，左手拉着他，很累，睡了过去。我不怪小年。

头上的雏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落了，它掉在地上的时候一定很疼，就像被我掐住的梦。

精品店老板用藏青色的碎花铜板纸把绒布狗包装起来，奖励似地在它胸前贴上大花朵。递给我，我给她钱。她笑着说欢迎你再来，我笑笑走掉。

不会再来了，没有了小年，我再来还有什么意思。就连这次，来给小年买礼物，都索然无趣。

我把礼物抱在胸前，软软的，贴近心脏。快步走出步行街，踏着我和小年曾经一起踏过的脚印。拦车，奔车站，我要回去了。

N城，不用再见，我把死在你这里的我曾经的希望的尸体带走了，以后你再也不认识我，我没见过你。

抬手看表，我已经用掉五个小时，还有四个小时让我赶回去见小年最后一面，跟他告别。我买了票，坐上回去的汽车，安静等它开动。

赶得及的，回去后我可以直奔机场，相信爱和力量，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汽车在几分钟后开动，缓慢驶出车站，N城的巨大建筑和过往被我彻底抛弃在身后。

太阳在头顶上太恣睢，我怀里抱着绒布狗，昏昏欲睡。

I

小年，你一直说要带我离开，你一直没有带我离开。小骗子，可我依旧相信你，我并没有怪你。那一次那一次还有那一次那一次，我都没有怪你，真的。

你第一次带我去N城，最后你又带我回家。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面对现实我们还是必须要有许多妥协。那天回去的路上，你轻声说了一句话，你以为我睡着了，于是更像是在说给你自己听。我听到了，我刚好醒来，没睁开眼睛，听见你在说话。你说你以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带我辉煌地离开。小年，你没看见我在微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