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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灯(80)+番外

作者: 鹤走川 阅读记录

此人身形颀长,骨相耸峻,眉眼深邃,发瞳之色乃深褐,不似大梁人氏,倒有几分像狄人相貌张扬秾丽的意味,只是通身气度又宛如在敬亭绿雪的清雾与缥缃经笥的浓墨里浸淫多年一般,疏遥寡淡,回甘尽拢在骨缝里为免人攫。

这身骨与皮,断然不像会被私豢在深苑里的人。

“陛下有旨,平西侯府与大监赵裕及其余内宫中人来往过密,阖府家业尽数搜查,凡有可疑之人全部暂押大理寺审问。”左昶上下打量故灯一眼,抬手一挥,“将人带走。”

两名兵卫上前以剑抵在故灯背后推了他一把,故灯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心绪,反给浑身怒气崇岭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旋即偏头,与左昶不经意对视一眼,对方朝他客气地微躬身。

大理寺狱中昏暗潮闷,隐隐飘着一股血腥气与惨叫声,故灯甫入几步便咳得不停,直至狱卒将他带进一间狭小牢内,故灯平息半晌方才渐缓下来。

崇岭不知被带到何处,自入大理寺便未见到他人。故灯心内暗暗盘算,若新帝的旨意在前日发往北境,顾岸抵达上京大致须半月左右,他需要呢……十日吧,也许更久些。

故灯爱洁,不想沾染牢中脏尘,便在牢门边垂手而立,安静地阖眸,像在养神。

良久,重镣拖拽在地的摩擦声由远至近渐次刺耳,血腥气愈发浓重。

故灯不适地蹙眉睁眼,看见一个浑身血伤、蓬头垢面的人被强硬地丢入牢内。

那人囚衣褴褛,狼狈地伏在肮脏地面,似乎受到极重的刑讯拷问,连手指也再无动弹的气力。

“霄壤之别啊,”故灯低低地轻叹一声,“陆阁老。”

闻声,陆文钧轻微地偏头瞥了眼故灯,干哑的声音忽然有些抖:“你……你是谁?”

“我生得极像一个人是吧?她的名字可是明珠?”故灯轻笑出声,“你和她有个儿子,可她被你母亲与妻子赶走。你盛怒之下苛待发妻,逼问垂病的老母,最终也没能找到那个孩子的下落。”

“你……”陆文钧的神色逐渐发慌,他愈是竭力掩饰,愈是显得欲盖弥彰。

“你究竟是谁?”

故灯垂眸不再应声,静静地退至角落不再去看陆文钧。

陆文钧也不再出声,狱中又恢复一片死寂。

翌日天色蒙亮时分,陆文钧又被带出去,待被拖回来时又落了一身新伤,实在惨不忍睹。

故灯与他隔着两扇牢门与过道对视。

“她离开以后再嫁了,又生了个儿子,你的孩子成了那个儿子的仆人。再后来,她家惨遭战祸,她四处流落,被梁军轮奸。”

陆文钧身子微抖,声线糙哑:“……你是谁?”

第三日。

“她其实是赤狄人,名字唤作‘格根塔娜’,她的次子你兴许知道,名叫留吁布各。”

陆文钧气息奄奄地艰难喘息,眼珠转动也显得僵滞,仿佛无力回应。

第四日。

“我不是你孩子,你儿子已经死于战乱了,但我确是她的第三个儿子。”故灯平静道,“我叫孟见舟,你也听说过,觉得耳熟吧。”

陆文钧的胸口突然剧烈起伏,血从伤痂缝隙处渗出。

故灯不想再等了。

他将宫中目光引至侯府,再将自己送进大理寺,再见到陆文钧,步步诱他入局,环环紧扣,将自己与侯府推上风口浪尖。

他使出这招自然是有八成把握,但终归并非十拿九稳,一旦行差踏错,不止他,平西侯府也将危在旦夕。

可若要揭开当年旧案的口子,必要有当年之人为开端。顾岸还在归京途中,牢狱之灾便不必他受了。毫无疑问,他正是最合适的那个。

第五日,故灯被戴上重镣换到另一间更为狭窄封闭的牢房,信章殿的御案上堆了一批折子弹劾平西侯府包庇罪臣之子,更多的则是要求处死那个孟氏余孽,而少数几道请求重审此案。

李陟心知肚明,这些朝臣不敢下笔提出重审,是因为他先前将顾岸“流放”北境,担心触到新帝逆鳞。只要他态度明朗,权贵倒台、新帝尚无根基的朝局态势便会极其分明。

“当年陆文钧主审兰台文字案,呈报奏章中称孟松石把控兰台,印刻逆文,妖言惑众,通过元启寺与外族勾结叛国,阖府上下被焚于火,此子乃由平西侯府力保留得一命。”李陟沉声道,言罢看向殿下阁臣,“众卿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此案当年早已了结,而此子与平西侯府却丝毫不顾惜昔年先帝皇恩浩荡,于京中招摇,自当依律处置。”

周磐瞥了眼出声的阁臣,内心无声摇头,未作声。

陆文钧方才倒台,新帝自然想要一举扳倒他,弦外之音是要他们给他递个顺理成章的台阶,毕竟先帝尸骨未寒,于此时揭君父的错处实在对他的声望无有增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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