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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魔(36)+番外

电光石火之间,夏锦想起了一个人:

“……寻少爷?”

“城主在凉亭里?”叶白开了口。

耳听着宛如玉石撞击般坚冷的声音,夏锦怔怔的看着那张望上去并不比自己大上多少的脸,一时竟忘了回答。

“城主在凉亭里?”叶白开了第二次的口。

夏锦明白自己应该点头,可他下意识的就想要摇头。心中一时矛盾,夏锦站在原地,迟疑着没有动作。

叶白皱了眉。

于是一瞬之间,夏锦便觉身体比往常沉重数倍,而与之相对的,是心脏忽然剧烈到能够传到耳朵里的鼓噪声,以及周围仿佛在几个呼吸之间就下降了一半有余的温度。

脸上血色在刹那间褪去,夏锦睁大了眼,再也顾不得犹豫,立刻就要点头应声,却被身周无形的气势压制,虽面上已经满是急迫,但动作却始终僵硬迟缓,连着看来,说不出的怪异。

叶白这才注意到了对方那绯红色的眼睛。

看了那双眼睛一会,叶白这才平静的移开眼,收回外放的气势。

身上无形的压力一松,夏锦微一踉跄,就立刻接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放松紧绷的神经和平缓剧烈的心跳。

“把东西交给墨大先生。”玉石撞击似的声音忽然在夏锦耳边响起。

身子略一颤抖,夏锦立时低垂了眼睑,只伸手去接对方用布随意包起来提着的一大把兵器。

叶白放了手。

然后……

“哐当——”数响,无数或烂银或精铁的兵器滑下夏锦玉葱一般的手指,接连掉在了地上!

剧烈的声响成功的让叶白停住了脚步。

夏锦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略带局促的站了一会,他弯腰就要去捡掉落地上的兵器。

叶白站着,看了夏锦的手。

白皙的,漂亮的,是和保养得最好的姑娘一般纤细嫩滑的手。

叶白沉默了片刻。

而此时,夏锦也已经抓住了地上的布巾,只是不论怎么用力,都没能把那绑在一起的大堆兵器给拉拔起来。

叶白走了回去。

夏锦还在用力,连额际都渗出了微微的汗珠。

叶白已经伸了手。

简单的将东西再拧了起来,叶白转身,走到主院门口找了侍卫,直接将东西丢给对方,说了一声‘交给墨大先生’,便再走向凉亭。

夏锦怔怔的看着。而等他回过了神的时候,叶白正好走过转角,只余一片衣角划过廊柱,柔软,却又仿佛夹杂凌厉。凌厉得一如……

……一如那人的剑,一如那人的模样。

夏锦悄悄握了拳头。

在见到人之前,他对闻人寻有着三分的好奇和三分的羡慕;而在见到了人之后,他却只余十分的嫉妒了。

因为他和他本该是同样的人,但两人却又分明不同着——并且不同犹如天壤。

叶白已经走到了凉亭中。

闻人君正在凉亭内,自己同自己下着棋。

叶白站到了习惯的位置,不远不近。

闻人君轻敲下了一颗黑子,然后他抬起头,口气一如三年之前温和:“回来了?”

叶白淡淡了应了一声。他觉得周围安静了些,是一种他在秦楼月身旁也能体会到的安静——只是现在更明显些。

叶白几不可察的松了松眉心,虽腰背依旧直挺着,但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处于随时可以拔剑的紧绷之态。

闻人君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执着棋,再轻轻敲到檀木制的棋盘之上。

仿佛只是须臾,闻人君再次开了口:“和独孤离恨的比武定于今年六月,地点则在望月山顶。”

叶白注意到原本寥寥的棋盘已经摆满了棋子,他点了点头:“好。”

闻人君执了黑子。明媚的日光下,打磨得精致圆润的黑色棋子正泛着低调含蓄的光彩,却越将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称得色若美玉。

“还有,有些事情你若喜欢便罢,若不喜欢,倒不必刻意去做……寻儿?”闻人君注意到了叶白的走神。

叶白收回了看向对方手掌的目光,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用三年时间确定的心意。

叶白眼神略略波动了一下,而后,他倾了身。

闻人君微怔,手指略动了动,却到底没有闪躲推拒。

叶白的唇落到了闻人君的唇角。

闻人君不曾移动。

他的唇只是冷的。

如水般冰冷。

叶白直起了身。

闻人君平静的将手中的棋子敲到了棋盘上,而后起身,淡淡道:“以后莫要如此了。”

叶白没有回答。

闻人君已经转身离开,只余一盘下了大半的棋,孤零零的摆在石桌上。

叶白看了那盘棋一会。

而后,他忽然伸出手,触及了棋盘最中间的那枚闻人君最后敲下的棋子。

刹那,一股如刀般凌厉的内劲顺着棋子刹那冲进叶白的筋脉,并直袭心脏!

脸色一瞬转白,叶白猛地咳出一口浓浓心血。与此同时,叶白手掌下的那块棋盘也终于承受不了闻人君的内劲,开始无声无息的化为靡粉。

叶白收回了手。

他没有看溅落在石桌上的、自己咳出的暗色血迹,而只是伸手按住了胸口——那里,最深一道的伤口,已经开始崩裂渗血。

第28章 波澜微涌

“一个月前,闻人寻在古河旁截杀弥勒佛。与弥勒佛同行的一行十三人,除了没有动手的两个留了下来,其余全部被杀。”

“两天后,欢喜天带大把人追捕闻人寻,欺对方年幼并刚入炼神巅峰,一对一决战,结果五十一招时,被闻人寻一剑刺穿心脏。”

“二十天后,闻人寻出现在漕帮,于漕帮万千弟子前公然叫阵,击杀漕帮客座长老。漕帮和欢喜禅开始联手围杀闻人寻,围杀持续了八天,每天都有超过五十个两帮弟子丧身。而八天之中,漕帮客座长老死,漕帮帮主死……混蛋。”

最后两个字,是代替叶白护卫在秦楼月身旁的男子咬牙说出来的。

静静听着的秦楼月哑然笑了:“混蛋什么?”

这么说罢,他伸手接过密报,翻看了两下,赞道:“一个月时间,连挑五位江湖中盛名已久的强者,还搞垮了一个不小的帮派……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先前念密报的男子抿了唇:“这样的出名方式,未免也太像大人之前用的了。”

秦楼月一晒:“江湖中想要照着叶白那样出名的还少了?只是难度太大风险太高,大多数打了退堂鼓,偶有几个一根筋的手头上又过不了关……”

秦楼月再翻了翻密报,微叹道:“所以至此成功的,到底也只有一个而已。”

站在秦楼月身前的黑衣男子依旧锁着眉。

秦楼月放松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还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是如果只有这件事,就不要浪费他的时间了。

不过黑衣男子倒确实有话要说:“宫主,二十岁的炼神巅峰确实是惊才绝艳的,就算真的……”黑衣男子把‘真的学叶大人’这几个字吞了回去,“也没有什么。不过小人还听见过闻人寻动手的人说……”

黑衣男子稍一犹豫:“说闻人寻的招式与叶大人的颇为相似。”

秦楼月没有开口。

黑衣男子也不敢再出声,只微垂着头盯着地面上的一点。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有一瞬,秦楼月开了口。他道:“然后呢?”

黑衣男子忙低下了头:“其实小人是想,会不会是那闻人寻有所机缘,恰被叶大人教过一些东西。”

秦楼月看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就这么看了片刻,秦楼月忽而淡淡笑了:“很好,你很聪明——闻人寻被叶白教过,所以招式间有叶白的影子,所以一出手就名动天下……果然是对天下宫最好的解释了。”

黑衣男子诚惶诚恐:“小人只是以为叶大人的武功不可能平白外传,如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宫主指教。”

“不,这是一个很好的结论。”秦楼月微笑道,“就按你刚才说的,把这个风声放到江湖上去。”

黑衣男子顿时就有了些喜意。只是这点喜意被他很小心的藏在了眼底。

行了礼,黑衣男子再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是’,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于是秦楼月再拿起了面前摆着的情报,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起来。片刻,他呼出一口气,自语道:“果然……”

这么说着,秦楼月轻敲桌面,回想几次和闻人寻见面的经过。

他再道:“果然……”

果然什么?秦楼月想着,继而微笑起来,柔和的,如月辉般漂亮冰凉,亦如月辉般琢磨不着。他道:“——果然很像叶白。”

独孤惊飞正在凉亭中等着秦楼月。

在叶白离开后,他本来也准备走了,只是雍城是天下宫总坛所在城池,加上秦楼月此时也正留在雍城之中,如果过门不入,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故而在叶白离开之后,独孤惊飞才在又盘桓几日后要走的当口前来,拜会秦楼月。

秦楼月并没有让独孤惊飞等太久。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着了石青对襟蝠纹长袍的秦楼月就带着人,远远的走向了凉亭。

独孤惊飞连忙起身:“惊飞见过秦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