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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魔(65)+番外

叶白站起了身,手一提一推,只一个巧劲,就再弄翻了冰火兽。

如此反复着,整整大半夜的功夫,一整个飞云城的人都在做着噩梦。

噩梦中,有一口大钟,得了疯癫似的,一边砰砰砰地扭动跳舞,一边嗷嗷嗷地开口嘶吼……

和叶白疯玩了大半夜的冰火兽终于疲惫了。

在第五十八次被摔翻之后,它懒洋洋的爬起身,抖了抖身子,就径自走到叶白面前趴下,一甩一甩尾巴的放松。

叶白便再蹲了下来。他开口道:

“跟我走罢。”

闻人君并不喜欢他。他知道。

但他同样知道,就算闻人君并不喜欢他,有些事,闻人君总会看着,总会记着。

可如果有朝一日,他不能留在对方身边……

那么,他不需要他记得。

哪怕只是些微。

冰火兽当然不知道叶白在想什么,它只听懂了叶白的话。

所以它欣欣然站了起来,高兴的低吼一声。

第52章 傅长天

毫无办法。

——毫无办法!

又熬了整整一个通宵的傅长天赤红着眼,猛地就将手中的又一份情报狠狠砸在了杂乱的桌上。

“砰——”的一声重响!

傅长天闭了眼,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按捺下心中翻涌的愤怒和无力。只是愤怒虽可以按捺,但夹杂在愤怒之中的无力,却只越发明显,让人再不能忽视。

当然应该无力。傅长天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没有睁眼。

天下宫经营十数年,早已占据三州之地,势力盘根错节,现在也马上要拿下皇朝旧都,名望如日中天。而凭他手中的东西,真要弄垮天下宫或者刺杀秦楼月,都不吝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可是……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他还能做什么?

二十三年前,他是一个死人堆里的孤儿。

然后忽然一日,他被救起来了。接下去的整整十年,很苦,但不愁吃穿也不被排挤,还有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他真的甘之如饴。

然而又是忽然一日的,他的未来就那么突兀而没有征兆的被剥夺了,仿佛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又变成了那个死人堆里的孤儿,举目四顾,无所可依。

要么爬起来活着,要么躺下去等死。

傅长天选择了前者,他再站起来,给人拉过车,给人喂过马。可是在以武为尊的世界里,一个甚至没办法保证强健身体、还要常常花大银子买药的仆人,有什么不可替代的?整整四年的时间,他重复着做活,被撵,流落街头,再做活的过程。直到加入天下宫。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加入天下宫,当然只有从最底层开始干起。但秦楼月治下的手段不错,天下宫当年也是草创,所以风气颇好,也没什么人因他的身体欺压排挤他。

傅长天在天下宫一呆三年,从喂马的马夫升到了外堂的一个小小管事。他的心本来已经静了。他忘记了自己练过十年武功、又一朝被废的事实,他安心于现在的一个小小管事的位置,因为这个位置虽然累,但不愁吃穿,对外也算有三分脸面。他还托人留意姑娘,准备过一段就娶一个妻子照顾自己……他什么都思考过了,他什么都计划好了,他甚至什么都准备妥当了——他只是没能想到,他竟然会被那么干脆利落的给砍了胳膊。

就是那么随随便便地一刀。傅长天还记得当日的感觉,先是冰凉,然后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和疼痛,但这些都比不上对方的眼神——那种含着淡淡轻蔑和淡淡矜持的眼神,才真正如钢刀一般,将傅长天剐得体无完肤。

傅长天突然就记起了七年之前,他被剥夺武功的那一幕——他怎么可能忘记?

十年的努力,似锦的前程,一转眼间,就毁于一旦了。

七年前的那一次,他从此病痛缠身,难得安宁。

七年后的这一次,他又会得到什么?

没有了武功,没有了胳膊,傅长天恍惚之间又见到了那一地的死尸……

他忽然累了。

于是,他就这么站着,等着第二刀再落下——或者胸口,或者脖颈,什么都好。

死了,便罢了。

然而或者真是他的运气。

那第二刀到底没有落下,或者是对方倦了,又或者对方只拿他当耗子耍。

傅长天想死,但不会丢着最后一点自尊地求着人杀他。他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天下宫,见到了偶然回来一次的叶白。

叶白随口问了他的胳膊。

傅长天也回答了,但他什么都没有想。

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管事而已,先前就没有身体,现在还没有了胳膊,哪里值得旁人多眷顾一眼?

但让傅长天万万没有想到的,就在他被斩断了胳膊的第四天,就忽然传来了叶白独闯秦府,挑战并杀了秦宫——那个指使侍卫斩断了他的胳膊的男人。

傅长天惊诧莫名。他不以为自己还有让人帮助的价值,但却无法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十余天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叶白始终没有表露出什么。

他却终于克制不住,去找了叶白。

当傅长天见到叶白的时候,秦楼月正和叶白相对而坐,桌上还摆放着一个雕琢精美的锦盒。

叶白转眼看了他。

傅长天清楚的记得叶白当时说的三句话。

第一句是:傅长天?

第二句是:武功被废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涨红了脸。

可是叶白紧接着就说出了第三句:

那就吃了它吧。

吃了它吧。

简单的一句话让傅长天把目光移到了桌面的锦盒上,这才发觉里头装的竟然是武林中人千金难求的血莲子,能习武者从容突破等级壁垒,更能修复被点破了的气海,让被废了武功的人重新开始。

傅长天惊讶,并且控制不住的怦然心动。但他只抬眼看着秦楼月——这样的东西,显然是秦楼月找来给叶白的。

秦楼月面沉如水,问为什么。

那次,是叶白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弯了唇角。

嘲讽的,带着些轻蔑。

然后,他说:能站着死的,不多。

这是在说他了。

秦楼月显然不满,却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叶白的处置。

叶白起身离开,顺手就将锦盒给了傅长天。

傅长天知道对方只是不屑用外力提高自己的修为。

傅长天也知道自己的事在对方眼里不过举手之劳。

但接到盒子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喉咙肿痛,吞咽过十七年的泪水,头一次,再咽不下去。

过去很漫长,但回忆只有一瞬。

短短几息的功夫后,傅长天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起身走出小院。

他要休息一会。

然后再计划弄垮天下宫,以及秦楼月。

傅长天买的院子位于比较偏僻的位置,因为他多数时候并不喜欢被人打扰。但难得出来一回的傅长天运气显然并不太好,刚走出小巷没几步就碰到了一行人。

兀自思索着秦楼月的事情,傅长天一扫眼间瞥见了熟悉的背影,就下意识的朝着那背影的方向走了几步。

是大人。

傅长天跟着走了一会,然后忽然惊醒。

等等,是?……

蓦的停下,傅长天定定的盯了那被人护送、或者说挟持在中间的背影和背影旁边骇人的怪兽,半天才从记忆中找出了人。

是闻人寻?

傅长天皱了眉,不满自己的失神的同时,赶在前面那一行人注意自己之前转身离开。

所以他并没有看到,走在前头最中间的叶白,漫不经心的回头瞥了一眼。

帝都 宰相府

叶白带着冰火兽等在大厅中。这一路上,他并没有拖延行程,相反的,他不止配合着,甚至加快了路上的行程——事情必须解决,拖延并无意义。

叶谦并没有让叶白等太久。就在侍女刚刚上了茶的当口,叶谦已经领了人自后头走进前厅。

叶白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叶谦。

叶谦也一样。

但紧跟着,叶谦就摆出了一系列的事物——从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到他身上的佩戴穿着——证明叶白是他的孩子。

对方说的没有疑点。叶白并不违心否认,只道:“那又如何?”

“你是我的孩子。”叶谦理所当然开口,并非通知。

“所以,你要我过来?”叶白问。

叶谦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日后,你跟在我身边。”

“不可能。”叶白冷淡回答,就准备起身。

但也是这一刻,原本老老实实呆在叶白身后的人闪电抬手,按住了叶白的肩膀。

叶白眸中掠过一丝冷冽,平放于椅柄的指尖轻动,就要出手!

然而也是这时,倏忽一声弹簧响动,只见原本普普通通的椅子忽然就弹出数个精铁而制的铁圈,牢牢的将叶白的两只手臂固定在了椅柄之上!

叶白神色立时森寒,浑厚的内力尽数翻涌开来,但恰恰是这个时候,一泓秋水已于电光石火之间轻轻贴合上了叶白的脖颈。

站在叶白身后的人叫叶三,正是最开头去飞云城把叶白找来的人。

他恭恭敬敬的弯腰,恭恭敬敬的拿剑抵住叶白的喉咙,再恭恭敬敬的开口:“相爷的话并没有说完,还请少爷再坐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