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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行歌(16)

作者: 江山予青 阅读记录

“嗯?回来了?”那祁征抬眼,天旋地眩,万物易色,唯有门前那道素色身形看得真切,那人正裹了鱼白绣山桑北斗的大氅,面色沉冷阴郁,寒气裹挟入山倒,仿佛又溯回至前世狡黠狠恶的谢凌春,恍惚之间一只手却向他伸来,倒是稳稳扶了肩,吹了灯烛向那榻边去,祁征将自己的一只手搭上那只手去,只觉覆下那只手冷得心里发酸,凑了凑胆,便估摸着那冷唇所在处吻了上去。

☆、刑山

谢凌春被吻得大脑霎时空麻,反手将祁征抵在檀木床柱,将那面目沾染的酒渍轻揾去,抬手捏起祁征下颌,珍重地回吻片刻。

那祁征食髓知味,借着酒意隐晦,再欲近前探去,却手臂一空,重重跌落床榻。

这一梦竟难得酣熟,身体好似泡进了宿儒兰陵酒一般清暖,醒时但觉四肢僵劲,似经久被捆缚笼中、方得舒展,日高三竿,甫一开眼便被日光刺痛,抬手去遮,那掌心间赫然一道陈伤疤痕,祁征恍惊,忙揽镜照,竟是回至自己的身体了。

谢凌春先前那张木榻早空清,“看菜”也踪迹全无,许是因走的匆遽,那案头落了笺扎几幅,上书“凌春亲启”几字,笔走蛇虺、险怪异常,看去有几分谙熟。

正思索间,余秋亭破门而入,来势慌急,扯拽了祁征衣袖便匆忙外去,“祁征,尘清仙师的事你节哀,现下常千里急召你我进宫,怕是圣上有难。”

祁征尚未明话中意,心下一沉,忙问那尘清之事,却见那谢府门前车辇早备候多时,那为首的紫衣小太监抱了拂尘,抱手作揖,捏着一把尖细阴柔嗓子,亮了常千里腰牌道,“常公公有请,行路颠簸,望二位大人多担待些。”

祁征心生疑窦,分明同天城九衢纵贯、康庄坦途,何来颠簸之说。

快马加鞭,行不多时,掀了帘栊去瞧,竟往城关方向去,祁征正欲起身,却觉身骨无力绵软,那旁余秋亭已然昏倒过去,低头见那舆中木几上一段炉香燃尽,便知是被人算计。

谁知正欲垂帘,忽瞥见城关处擦身而过的一段熟悉身形,细看竟是那先前赶牛车的老汉,那老汉面目垂老,一双眸却锐锋如刃,显见是认出祁征,只见那老汉嘴唇微动,吐出一个谢字。

这老汉又怎会得知祁征这具躯体曾是谢凌春?此人又是何身份?疑困之下,竟也抵不住睡意昏沉,眼见这车已出了城,沿路荒萋,隐忧之际,遂将原本谢凌春怀袖之中的茶白香缨解散,将那零陵香片沿路撒去,期冀或有人留意。

谁知那香片落尽见底,内里隐着残画一副,好似工笔画被撕落的一角,隐约村舍几间、垂柳半爿,半弯石桥没入春林。祁征只觉眼熟,但究竟气力软弱,不暇细思,不消多时便昏沉睡去。

这一梦方醒,入目雕梁藻井、翠屏绣幄,竟已然身在那建于刑山之上、消夏避暑的迎雪阁,彼时这迎雪阁算测选址是祁征一手而为,最熟悉不过。只见金猊之中沉水香气袅袅,桌案之上饭食皆备,四下无人,祁征欲推门而出,却发现被反锁其中,门口立着侍卫把看。

闻听房中祁征走动,那守卫推开门,将那常千里手谕递至祁征手中:“若有衣食用度不周之处,祁公子尽可告知,只是这几日暂且委曲公子不能下山走动了。”

“无妨,”祁征接过帛书,追问道,“大人可曾见过家师?近况如何?”

只见那侍卫目光小心对上祁征,“尘清仙师惨遭奸人杀害,如今已是无力回天了。”

闻言祁征如遭霹雳,视线间密匝的白点爆裂而开,动了动唇,却只吐出一口冷气,心间钝闷,面上再也绷不住。

纵使尘清人如其名,虽对祁征素来冷淡,但前世八年光景,二人一同周游河川、羁旅相依,对祁征的关照与栽培,祁征皆铭记在心,谁成想如今师徒尚未真正相认,便已天人永隔。

那侍卫抬手搀了祁征一把,“公子节哀。”

常千里手谕上书如今皇帝龙体抱恙,待冬至至阴之时,由尘清仙师并同司异门襄力救助,或可痊愈安平,而今尘清仙去,重任便担在其唯一弟子祁征身上,只是现如今尚未入冬,只须好生将养,日日修习医术,为龙体祈福。

既如此又为何要将人囚居于斯?正纳罕之际,瞥见方才侍卫所行之处,地上余落一瓣落山红,这落山红本生于秋冬之交、日照煦暖处,而迎雪阁因建于山阴,秋冬更为阴寒湿冷,那侍卫终日不离门前却沾染此花,颇为蹊跷。

祁征将那喧嚣心事暂且压下,昨夜里谢凌春的面目复又浮现心头,记忆零星,只记得那双平素里漫不经心的眉目昨夜尤为郑重,只是不知他现下如何、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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