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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行歌(29)

作者: 江山予青 阅读记录

那便是充作万殷的常千里,面色枯败如灰,蒙了双目,因盘中密闭而呼吸滞塞、微咳连连。

“陛下,您可考虑清楚了?”

“朕愿意,”万殷掀帘而出,将衣饰除却,在玉盘之上缓缓躺下。

阖上眼目,目中阴鸷狡猾一应散去,好似轻寐。

荣焉自怀间掏出玉骨针,自万殷颈中刺去,见人昏死,便以针刺于肢干各处,血珠经由玉盘渗滤而下,汇接入玉盘之中常千里的颈间。

谢凌春见此,便知荣焉要行续命之术。

而除了血亲作为主命者接续将亡者的命数,仍需一名血亲为辅。

谢凌春心间如遭霹雳、轰然作响,一时稳不住身形,双手重重支在玉盘边沿。

被押困刑山者,便是祁征。

他猛然抬眼,却见那玉盘之上那人,小指套了一枚枯黄草环。

那是——祁征!

却见几近被扎成筛漏的祁征将小指微翘,勾了两下。

谢凌春目间一时水光微动。

前世谢凌春曾遇仇家逐杀,翻墙进了祁征家邸,见祁征无视于他,便躺地装死。

祁征竟也被就此蒙混过去,扔在榻上好生伺候。

正自鸣得意之时,才发觉祁征早已识破把戏。

“蚊子蛰了,人倒是忍得住,小指倒未必。”

此后这小指便在二人之间蕴有约定俗成的意味,那便是类似于虽装死实则无恙的意思。

谢凌春低头忍泪,知此为祁征计策,若自以为是扰乱,反倒有碍成事。

却见荣焉心思已不在玉盘之上,捧了祁征前时褪下的冕旒细看。

“我的好徒儿,你听见了么?”荣焉将手间冠冕系在项上,却如何也扶不正。

“听见什么?”

话音方落,石门之外喊杀交刃之音闯入耳廓。

“当然是前来——恭迎圣驾。”

兵士鱼贯而入,那荣焉扶冕的手却顿住。

他曾想过他的族人将家乡的美酒带来同天、阿窟的将士将他擎起欢呼高喊,不至于为卑贱的血统而被人践踏。

而现在他接迎的却是万殷的禁军。

火把通明如昼,将冰室溶得嘀嗒湿冷。

玉盘上之人正被谢凌春扶起,明明已被施了玉骨针,他怎么能——

他或许一开始就应当注意到这个所谓的皇帝语气间的不同寻常、谢凌春眼中的异样。

却被自以为的万无一失蒙蔽心智。

“叛贼,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荣焉轻笑一声,自怀间掏出那方溯光宝鉴,正欲归返镜中前世。

却被谢凌春长剑挑开,剑气划开荣焉的半面面具,其下竟是一张龙钟苍老、皱纹虬曲的脸!

竟然——是老汉司空险的面容!

谢凌春恍惚之际,那荣焉早催动邪火,奈何四处融冰湿透,转而欲将那靠在玉盘的祁征灼烧而亡。

谢凌春眼见祁征将焚,便贴身抱住祁征翻滚于冰水之中。

却趁荣焉回身,将剑刃向荣焉后心掷刺去。

荣焉应声倒地,众士兵忙将人围刺死。

谢凌春只闻见荣焉将死之前,血口之中迸出一个“好”字。

好似怨咒,也似称许。

.

祁征于刑山中了玉骨针毒,哪怕先前早有防备,毒性亦不能完全逼出,加之针刺遍身、失血过多,便昏迷了整整三载有余。

三载之间,江山易图,万殷帝驾崩、安南王万申继位,曾一手遮天的权宦常千里亦消匿人世。

也总算落得几年盛世清平。

万殷告知于他,祁征曾入溯光宝鉴,查出令谢凌春灭门之人便是荣焉,那残画一角便是谢凌春生父所作,幼时他随曾先帝微服私访,于夏绥乡救过两个孩子,谁知竟被荣焉察觉,以“糊涂兮”抹去三人记忆。

姐弟由谢家村一位谢姓村妇收养,村妇不就便过世,村人忌惮灾邪降世,再无人敢扶养,姐弟二人相依为命,竟存活成人,而前世谢凌祎离家之后,又被指引往踟蹰峰修习,这便是荣焉的谋划之一,他需要翦除异己的一柄利刃。

谢凌春便是如此一柄利刃,杀伐果断,无所顾忌,成为荣焉在朝堂之上用以掣肘的爪牙,朝中二谢——谢凌春、谢敏,俱是荣焉一心布置的棋子。

而身为二皇子的祁征,亦因此走失,辗转被京畿一户富庶商人养去,其后便虽尘清修行游历人世。

谁知谢凌春生父的那幅起居图,竟尚存于外戚林逸仲处,谢凌春追溯此画来处,荣焉便生怕谢凌春忆起旧时,遂将夏绥乡焚毁殆尽,并遣启康以“糊涂兮”混入谢凌春平日所用荪茗香,侵其心智,令其忘去此事细枝末节,而牵连忘却的,也有一段本该生根的感情。

如此种种,牵扯谢凌春颇深,祁征才愿以身涉险、将计就计,而万殷对常千里的执念,也因前世遗诏的一句“司礼监常千里荣归故里”而最终烟云消散,若不能令之安生,便令其好死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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