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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49)+番外

我爸……我爸正在医院,面临着一个大手术。

但我妈甚至没和医生建立起比较有效的联络方式,这是不对的。如果是许嘉年的话,就算他一时半会没想起要医生的电话,肯定也会开手机百度医生办公室的号码,然后辗转联系到医生,这样才不耽误时间啊!

还有,动大手术毕竟要谨慎,如果现在我爸不是特别危险的话,我还是要说服他缓一缓,然后回北京联络医院,不管怎么样,生命健康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这是无法反悔的一件事情!

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心中反复念叨了两遍,几乎都要说服自己了,直到他一转头,从敞开的车厢门中,看见妈妈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她左顾右盼,熟悉的面容上,带着焦急,更带着深深的警惕。

就是这么一刹那,刚刚建立好的信念被重重一击,龟裂满身。

盛薰书简直无法控制脑海中疯长的杂草:

我出来到现在不过十来分钟,妈妈为什么这么急着找我?是怕我不见吗?她为什么怕我不见?仅仅是因为爸爸的病情让她惶恐,还是有什么——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下一刻,盛妈妈也看见了盛薰书。

透过人群,母子对视。

盛薰书清楚地看见自己妈妈几乎控制不住地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很怕我不见。

甚至无法忍受十分钟看不见我。

盛薰书怔怔地想,接着,就听见责备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上一个洗手间而已,怎么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盛薰书突然有点难以集中注意力。但他控制着自己,慢慢回过了神。他对妈妈说:“坐得太累了,所以出来走走……”

声音刚落,火车车厢内,响起报站女音:“前方终点站,前方终点站,请乘客们准备下车,请乘客们准备下车——”

盛薰书脑海中的神经被撩了一下,涣散的注意力瞬间集中,他盯着妈妈:“妈,我们终于到了,待会下车了,直接去医院吧。”

盛妈妈说:“太迟了,医院也不让探视了,我们先回家,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医院。”

盛薰书半晌不语,片刻后“嗯”了一声。

这时,火车慢慢停了,乘车的人纷纷自座位上站起来,向车门方向涌来,盛薰书和盛妈妈身旁一时挤满了人,两人站在人群之中,静静等待车门开启。

不过片刻,车子停下,车门同时打开,人流如同群蚁,刹那涌上站台。

在并肩接踵的人群之中,盛薰书忽然又问妈妈:“妈,爸进医院时候,你们都做了什么检查?”

盛妈妈愣了一下,停顿了好一会。在她终于想要到怎么回答的时候,她转身一看,人流茫茫,儿子已经不见踪迹了。

盛薰书在没有得到回答的那一刻就混在人群中远离了妈妈。

他心中那个巨大又恐怖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了。

于此同时,他疯狂地在心中给妈妈寻找理由,试图读多少少擦去一些心头的惶恐。他想也许只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也许只是妈妈一时忘记,也许一切都是他莫名其妙的妄想——

他在人群中穿行,钻到了小卖部的电话机前,他拿下话筒,想也不想,播出许嘉年的号码。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默念着,听着话筒中的声音:

“嘟——”

第43章 面对面

夜已经晚了。

两个小时之前,救护车来到,将教室中的盛父拉走。

许爸爸先去看了许嘉年,好好安慰了儿子,而后又找到翟领导,向对方深深鞠躬:“谢谢老师,谢谢学校,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翟领导连忙拉起许爸爸:“不用这样,不用这样!学校的天职就是教书育人,不管从职责还是从情理来说,我们第一考虑第一保护的,肯定是学生。”

许爸爸牢牢握住翟领导的手。

愤怒消失之后,一阵阵的后怕就涌上心头。他眼眶微红,嗓子都有点哽:“这件事……这件事……我都有点不敢想,万一周围都指责他,他身边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该怎么办!”

翟领导感觉手上微微颤抖的力量,他沉吟片刻,问:“你是学生家长,许嘉年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希望能够稍微了解一下,今天那个人说的话,到底是纯属诬陷还是……啊,你不用担心,不管到底是什么,学校都会从情理的角度去考虑一切的。”

许爸爸的手又抖了一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瞒领导,他是我十几年的邻居了,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他没有将话直说,但也把话说到了大家都听得懂的程度上。

翟领导有点惊异,又有点意料之中的感觉,接着他松了一口气。

学校碰到了太多胡搅蛮缠的家长了,难得能碰见一个这么诚恳的。他也不说虚的,直接就把话给说清楚了:“许先生,学校会尽力保护学生,但也要尽力维护学校的学风。这种毕竟比较背离大众的事情,我们学校的意见是不追究,不提倡。因此,学校会将这次事件定义为‘校外人员入校闹事’,并不会对许嘉年做什么处理。但是……”

许爸爸忙道:“您说。”

翟领导:“但是这事情毕竟闹得比较大,学生们肯定会有所听闻,说不定也会议论。在这方面,学校是没有办法强制控制的,毕竟‘思想自由’,是我们一贯以来的坚持。”

许爸爸:“我明白的,学校能做到这一步,我已经非常感激了。”他稍稍一顿,又说,“还有一点……我也想和领导商量一下。”

翟领导:“请说。”

许爸爸斟酌着说:“就像您刚才说的,学生的言论毕竟无法控制,我实在担心我儿子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伤害,毕竟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恰好我知道他在第一年的时候考过了好些去国外读书需要过的考试,所以我希望……我可能会试试,让他出国留学。”他又赶紧解释,“这不是说我对学校有任何意见。学校已经替我儿子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我只是——”

翟领导说:“我明白,我明白,父母都是这样的,只要有可能,是绝不希望看见子女受到任何伤害,这种感情是世上最无私的感情了。许嘉年是个很好的学生……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我会和校长反应一下,大概过几天和你联络,好吗?”

许爸爸长吁一口气:“没有任何问题,我等您的电话!”

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

寝室中的其他人做作业的做作业,去洗澡的去洗澡,还有一个作息最好睡得最早,已经爬上床铺放下帘子了。

许嘉年按住震动的手机,朝上边看了一眼,陌生电话,但来自老家。

他心头一动,向走廊外走去,同时接起了电话,还没出声,就听盛薰书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叫了声“许嘉年”!

许嘉年:“你在哪里?”

盛薰书:“你那边有没有出什么事?”

两个人同时说话,又同时静默。

许嘉年:“你在家里?”

盛薰书:“你那边……真的出事了?”

通话之中,沉默突然肆无忌惮地蔓延。

许嘉年捏着手机。

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晚上时候,他几次拿起电话想要打给盛薰书,又几次放下。等待的时间里,他说不清自己的感情,只有几个问题,反复在心中出现:

盛薰书知道他爸爸做的事情吗?

盛薰书有预感他爸爸做的事情吗?

在他爸爸来到我学校的时候,盛薰书正在做什么?也在上课吗?

现在许嘉年知道了。

至少在这个时候,盛薰书已经知道发生事情了。

种种情绪在他心头翻涌,复杂的心绪之下,他做了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他回避了这个话题,再问:“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盛薰书干涩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我妈说我爸急病要动手术,我跟她回来了,但是一路上,我越来越觉得她的态度奇怪,所以在离站的时候跑出来,先给你打个电话……”

许嘉年问:“为什么不用手机打?”

盛薰书:“手机在我妈妈那边。”

许嘉年:“身份证也在吗?”

盛薰书:“是,买票的时候她也拿走了。”他又说,“许嘉年,我去见你吧,我钱包里还有一点钱,可以买票回北京。”

许嘉年又紧了紧手机:“不……”

好像电话猛地被掐断了,足足一分钟听不见任何声音。

接着,盛薰书声音响起来,尤其小心翼翼:“许嘉年?”

许嘉年定定神,把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补完:“你身份证不在手边,买票回来麻烦,我去找你吧。你找个地方住,我明天就到,我们到时候再聊。再见……错错。”

熟悉的称呼在这一刻额外亲昵,不止在瞬间安慰了盛薰书,也让许嘉年找到了一点温暖。

接着,他听见盛薰书低声说:“许嘉年……我想你。”

那一点温暖又骤然被加了些许火苗,从一颗黄豆大变成了两颗黄豆大。

许嘉年“嗯”了一声,挂掉电话。

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的那一刻,他用手指摩挲一下屏幕,注视着还没有黯淡下去的光芒……忽然,他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立刻转头,就看见正走在楼梯拐角处的身影迈出了最后一步,整个身体全部暴露在光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