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4)

“可别，笑阎王还是收回笑容吧，我老人家还想多活几年。”欧阳浔接过羊肉包子，还不忘轻轻拧着谢锦的耳朵。

谢锦打哈哈：“前辈折煞我。此番前去南陵的确操之过急，但这一行晚辈不得不去。”

欧阳浔撇撇嘴。

数年前佛珏身死，死前只留一纸书信给他丢了个毛头小子，没想到自己还没骂够佛珏，还不等自己去接人，这小毛孩就自己跳进了秦氏王朝的狼窝，再出来已是心性大变，被磨平了棱角。

自己要死要活养回了宏韬伟略的南陵皇室，小毛孩就惊天地泣鬼神地干起了黑帮老大崛起的伟大事业，成立了黑虎帮…呸潇湘雨附赠外号笑阎王。

其实谢锦并非不爱笑，笑阎王本也是个无稽之谈，只是欧阳浔觉得谢锦阁主的身份不够耀眼，在茶馆说书的时候一阵天花乱坠地给他吹了个笑阎王的名号。

可偏偏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名号越传越大，连街头嬉闹的小儿都知道不听话会被笑阎王抓走吃掉。

谢锦打开门，暗室内别有洞天，机关重重如迷宫般的甬道两侧是摇曳着的蜡烛，甬道尽头又是几扇门，谢锦推门而入，只见十几人围坐在巨大的长桌旁，见了二人纷纷站起身恭敬地叫了声阁主和元老。

待二人落座，众人才又坐下。

众人明显等候良久，刚坐稳便急吼吼地张口：“阁主，腊月初潇湘雨镖局就被皇帝打击，虽无大损失，但这是朝廷开始着手采取对潇湘雨打击措施的开端！”

众人神色凝重，六年来潇湘雨未遭打压，成名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但一旦遇上朝廷……

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抑或是两虎相争。

“皇帝小儿？”欧阳浔十分从容淡定，“若是那秦枫岚倒也无妨，只怕是朝局暗变……”

欧阳浔看了看谢锦。

谢锦似乎没有认真听底下人说话，单手转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都按原先那样。”

他思绪万千，最后扔下几个字就离开了。

转了几个弯后，他独自回到地表。

第5章 梦回当年

谢锦眼神突然聚焦在某一处，不远处茶楼的说书人走了，一对姐妹登台，一个唱着曲儿，一个弹着琴，细听一会便能听出唱的是屈原。

然而谢锦关注的并不是曲儿，而是听曲的人。

方才那说话的黑衣剑客手肘放在桌子上，拳头抵着脑袋，似乎对台上腔调柔肠百转的曲目不感兴趣，此刻百般无聊，昏昏欲睡。

听书时黑衣剑客在自己后方，他不曾看见他的背部，此刻他站在黑衣剑客身后，背上系着的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蓑衣。

蓑衣破旧，一看就知道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谢锦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当初为秦垣备的蓑衣……

刹那间，记忆决堤。

黑衣剑客似乎感觉到了注视，将手放下提剑起身，谢锦慌忙转身隐匿在人群中。

黑衣剑客回头。

曾经熟悉的少年现在剑与琴日日相伴，一袭白衣被他亲手染成了红色。

黑衣剑客面具下的双眼变得凌厉。

你提剑负琴行险阻高峰，我便身披蓑衣提刀开辟前路。

谢锦仓皇失措地离开，经过一个拐角后竟不知所措。

他看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为生计忙碌着，唯有自己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无所事事。

这一刻的他多么像暴雨后走失的鹰。

突然，一个影子包围了他，将他与大雪隔绝。

他转身，黑衣剑客缓缓摘下半脸面具，面具下是他午夜梦回惊醒时，伴他入眠的那张脸。

“阿锦，我来找你了。”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还是那副傻鹰的样，但鹰却归了巢。

兜兜转转，二人又回到了茶楼，炽热的茶水暖进了心底，在这仲冬时节竟让人全身暖融融的。

二人无话，对坐着喝茶，台上那对唱曲儿弹琴姐妹离开了，台下也剩下二人。

潇湘雨茶楼今日闭门谢客。

谢锦紧紧攥着茶杯，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眼前人。

害怕流言的是他，冷战的是他，断弦绝情的是他，执意离开的也是他。

但，背着千斤重担的更是他。

秦垣突然开口，打破了原有的寂静。

他说：“阿锦，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谢锦的手指松了松，抬头看着秦垣。

他说什么？

他说他错了。

他问他能不能回来。

那双眼似乎探知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让他不由在此低下头，攥紧茶杯。

他知道，那股视线从来没有离开，一直盯着自己。

秦垣在等他回话。

千丝万缕缠绕着，最终拧成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