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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20)

身侧的手蓦然收紧,冷脸望着前方,慕容清平声音紧绷,极力压抑着怒火:“解药呢?”

“已经给令师送过去了……这么说来,慕容公子要不要去看看令师?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这么说着,身后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暧昧。

而慕容清平,却似乎连回答都懒得,只是冷哼一声,手一撑,便自窗沿翻了出去。

“哎啊哎啊,小孩子真是沉不住气。”笼罩在阴影中的人耸耸肩,语气里满是调侃,“你说是吧?林老?”

“哼!成事不足的家伙。”低哼一声,一个神色阴沉的老者自门后走出,冷冷的说。

老者大约七十余,发已斑白,眼神却极为锐利,像是能把人看穿。

“没这么说啊!林老,令徒确实不错呢。一听到自己的师父中毒就星夜兼程而来,最后更是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刺杀苏寒凛苏大丞相。”说到这里,那人吃吃的笑了起来,“还真是九死一生啊!”

冷着脸,林老并未开口,只是阴沉的看着半开了的窗户。

“来来,为我们的林老有正直孝顺的徒弟干……”笑吟吟的,那人伸手倒了两杯酒,端着走向林老。

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林老脸颊边的肌肉,不觉抽动了一下。一卷衣袖,将对方手中的酒杯卷起,狠狠的砸到墙上。

“哗啦!”

随后,他也懒得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哎啊啊!”那人低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惋惜已经走出去的林老,还是那和着碎片,淌了一地的残酒。

“真是可惜了……”这么说着,那人微笑着,缓缓倾杯,将杯中的酒,一滴一滴的倒下。

“可惜了……天邪公子,慕容清平。”

夹杂着讥笑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盘旋几圈后,又悠然飘出窗外,慢慢消散在微凉的晨风中。

战马嘶鸣,旗帜飘扬,队伍井然。自边关回来的军队连绵,蜿蜒十里。

“王爷,前面马上就是帝都了……”最前头,一位将军打马靠近君辰寰,指着前头,低声说。

前方,黝黑的城墙伫立。而城墙前,在一片墨黑之中,还有一抹夺目的明黄。

“圣上亲自出宫迎接,王爷,这是何等殊荣!”身侧将军的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和骄傲。

而君辰寰,也微微点头,眼神柔和了些许。

不知不觉、不知不觉……时间,或许真的过得很快……

心里掠过了这么一丝模糊的感慨,君辰寰上前,下马行礼。

“微臣叩见皇上。”

“皇叔请起。”微微点头,君莫言开口,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恭喜皇叔得胜归来。”

——乍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的笑意。

——只有在旁边的苏寒凛能知道、看到,这淡淡的笑意里,到底多了多少真挚的感情。

“都是吾皇庇佑。”直起身子,君辰寰说着场面上的话。

略顿了一下,君莫言点头,只是眼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那么……”

“轰——”突然之间,一声爆炸响起,护城河里的水,也在刹那之间溅得足有一丈多高的水幕。

一瞬间的沉寂之后,苏寒凛低沉的声音率先传入君莫言耳朵里:

“护驾!”

随后,便是杂乱的惊呼和怒吼,乱哄哄的,如炸开了锅一般。

“都镇定下来!呆在原地不要动!”而君辰寰,却第一时间开始压制场面的混乱。

看着在第一时间挡在身前的人,君莫言心中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然而还没有等他细想,水幕中,就穿出了三柄散着寒光的剑,且无一例外是向君莫言的要害招呼去的。

略一皱眉,苏寒凛身子一晃,就夺过了其中一柄剑。接着,他手腕一转,割断了丢剑人的喉咙后,身子一侧,恰巧架住了剩下那两人的剑。

然而此时,第四把剑,却悄然出现——离苏寒凛的背心甚至不足儿臂长短。

——在熬过当年母妃以那种方式过世的打击后,君莫言曾一度以为,不管何时,哪怕是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的时候,他都不会再有当时的那种疯狂失神了。

然而此刻,在看见那泛着森寒气息的剑尖一点点接近苏寒凛的后心时,君莫言的脑海里,却突然变得一片混乱。

不自觉的,他的身体往前斜踏一步,挡住了那柄剑。

剑身很锋锐,轻易的刺入身体,带来一片冰凉,还有一阵尖锐的痛楚。同时,也让君莫言那本来迟钝浑噩的头脑稍稍清醒,连带着吞下了那个在不知不觉中蹿入脑海出来,诡异万分的字眼:

“……寒凛……”哥?!

错愣间,君莫言只瞥见一对讶异的碧色眼眸。随后,他被人接住,看见了那个一向冷淡的人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焦急。

——————

“来人!快来人!”

“皇上受伤了!”

“叫太医,快点!”

一堆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乱哄哄的一股脑儿全部都挤进君莫言的脑海里,让他的头开始针扎般的刺痛起来。

然而这还不是主要。真正让君莫言不安甚至害怕的,是他刚才近乎无意识的举动——为苏寒凛挡剑。

以及眼下,抱着他的人细微颤抖的手。

为苏寒凛挡剑,说开了也并没有什么。眼下朝中实力交错,维持在一个极危险的平衡下,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打破。这时候,不论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这个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被打破。而在这种情况下,苏寒凛必然不能死——那么,他为他挡剑,也并非是什么太过诡异的事情了。

只是……只是,当时的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十几年的钩心斗角,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覆灭的生活至少让君莫言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不自欺欺人。

也因此,在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本能的反应下救了苏寒凛后,君莫言才感觉十分惊讶。

而若只是他个人的问题,那也罢了——君莫言有自信,在真正需要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他能控制好自己。

但是现在,他却近乎惶恐。

——苏寒凛的手在颤抖。

尽管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震惊和慌乱,但他的手,却一直抑制不住的在颤抖,心跳也比常人快了不少。

似乎在害怕——其实,不应该说似乎。

很明显的表现,就是害怕。

颓然闭上眼,一时之间,君莫言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开始的交易,两人之间稍嫌怪异的对话,甚至他不太正常的态度,这一切,君莫言在之前并未多想——也不该多想——只是纯粹的把它当成对方的羞辱。只是,如果这些东西在加上现下他们两个怪异的举动——似乎还有梦中那个奇怪的孩子——那之前的所有,似乎可以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另一个,更奇怪,更荒诞,更可笑的方向。

“呜……”君莫言低低的呻吟一声,不是因为肩膀被刺穿的痛楚,而是为了目前这复杂的情况。

“痛?”然而抱着他的人却误会了,不觉紧了紧怀中的人,苏寒凛低声说,“快到了……刚才,你本不必这样,我至多不过受伤罢了。”

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君莫言没有说话——其实不过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参见皇上,丞相。”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君莫言的寝宫。

对着已经等在那里的太医点点头,苏寒凛小心的将君莫言放在床上,倒退一步,却并未有要离开的表示。

看了一眼苏寒凛,太医略有些迟疑,但在常顺示意、君莫言没有明显反对的前提下,他还是上前一步,开始检查君莫言肩膀上被剑穿透的伤口。

一番折腾下来,太医微松了一口气,说:

“皇上洪福,剑没有伤到骨头和经络,只是撕裂了肌肉,休养一两个月就好了,但千万切记要注意伤口。”

“嗯。”随意点头,示意对方下去,君莫言心下烦躁,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眼下的事情。

尤其是,当那个人还站在旁边的时候。

——其实苏寒凛也并未做什么,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君莫言。

只是,这对君莫言而言却已经足够,尤其是,在苏寒凛对君莫言做了那种……

心底一震,君莫言心下的烦躁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冰冷。

以前是什么样、抑或他到底忘了什么,其实并非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脸色微带着些苍白,但君莫言的神色,却快速的平静下去。

平静到冷漠。

“七王爷求见!”突然,外面传来了宦官的通报。

微微一怔,君莫言略撑起身子,脸上的表情也稍稍放松:“宣。”

而此时,苏寒凛也敛下那仿佛承载了许多的黑眸,弯腰行礼:

“微臣告退。”

言罢,他也不等君莫言说什么,就转身大步离开。

“……皇上?”

见苏寒凛离去,君莫言微一闪神,心里滑过一丝不明不白的感觉。而当他回过神来,君辰寰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皇叔,你也这么叫我……”有些恍惚的,君莫言下意识的说。

“莫言。”无声的笑了一下,君辰寰伸手,摸了摸君莫言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怜爱,“伤口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