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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39)

但君莫言接着的一句话,却让他在一瞬间哑然。

——“若他们知道,会如何?”

他们?哪个他们?他身边的下属,他身边的敌人,以及……他?

意识到了这一点,殷寒一时无措,只是眼睁睁的看着穿戴整齐了的君莫言慢慢摸索着走过来。

君莫言走得很慢,也很小心,小心得让殷寒有了几分笑意。只是,当他看见那个慢慢走着的人到了床边,接着又再看着那个人同样慢慢的将一柄锋利的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后,殷寒终于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次,阁下要用什么交换自己的命?”持刀的手很稳,君莫言的声音,也同样平稳。

定定的看了君莫言一会,殷寒笑道:“这次殷某已经没有什么秘辛了……莫言要什么?”

没有了么……只有这次,算了……略微复杂的看着君莫言的眼睛,殷寒想到。

“是么?……我记得刚才你叫了八千两?”这么说着,君莫言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那么,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两,君某多谢阁下的慷慨了。”

先是一怔,继而从心里冒出苦涩的味道,殷寒脸上的笑容勉强了不少:“八万?莫言——”

“伺候这位爷立字据。”没有理会殷寒的话,君莫言只是略提高了声音。

而就在他声音落下之后,一个小厮打扮,却冷漠硬挺得完全不像小厮的人走进来,拿笔,研墨,立字据,再执手画押,一连串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

“多谢殷公子了。”在小厮做完一切向君莫言请示之后,君莫言站起来,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着。

“莫言!”看着那廋削的背影,恍惚间,还没等殷寒具体想到什么,叫人的话已经出了口。

只是这次,君莫言却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片刻停留,就这么毫不迟疑的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殷寒微微闭眼,好一会才再次张开。只是这次,他的眼里却有了三分恼怒:

“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

“我只是想你大约乐不思蜀了。”伴随着一个有些冷淡的声音,焚烈自窗户外跳进了房间。

“什么都没有碰到,有什么好乐不思蜀的?”咬牙低咒了一句,殷寒说。

看了一眼殷寒隐隐有些发青的脸,焚烈哼笑一声:“你是气自己没碰到他,还是气他在这种情况下还不肯碰你?”

神色略微僵硬,殷寒不由有些恼了:“你来就是说这个?”

“不说这个?”一挑眉,焚烈露出一个微凉的笑意,“那就说说‘他’吧——八万两,腾龙会上下兄弟大半年的花费,你打算怎么和‘他’交待?”

“……‘他’现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殷寒开口。

“已经过来这里了,多半还听说你最近的事情了——你自个儿小心点,‘他’的手段你清楚。”一挥袖,丢了一个瓶子给殷寒,焚烈淡淡的说。

用积蓄了好久,仅余的一点力道拨开瓶子吃了药,殷寒才回答,眉宇间带了些疲惫:“好歹我还是……”

还是什么,他到底没有说下去,只是说:“不会有什么的。”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喜欢骗自己了。”径自寻了一个椅子坐下,焚烈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咬得极为清楚,似乎能直直撞到人的心底。

“君莫言和你一样。但‘他’是如何做的……你自己清楚,殷寒。”

沛水 客栈

“爷,是这里。”迎客楼门前,一位下人打扮的人对站在前头的男子说。

男子看上去似乎有四十六七了,颔下有须,两鬓染了星点白霜,眼角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只是那对眼,那对眼,却至始至终的凌厉着。如鹰眸一般。

“是的……自然是这里。”像是没有听到身边人的话,中年男子只是半仰着头,注视着迎客楼,轻声的自言自语。

“二十七年了,没有丝毫变化……”这么说着,男子抚了抚衣摆,举步踏入客栈。

“羽字号的上房。”

正埋头算账的掌柜听到这句话,嘴角微一抽搐,随即,他抬头,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这位爷,我们这里——”

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脸上的笑也慢慢扭曲成呆滞,以及……恐惧。

将掌柜的反应看在眼里,开口说话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负手而立:“你记得我,很好。既如此,便带我进去吧——那地方,我知道。”

用了点小手段找到了入口,中年男子站在刻了字和画的石壁面前。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站在壁画面前,中年男子自语,“他羽国要同风直上九万里,那我青国却要被置于何地?”

就这么静静的站了一会,中年男子突然伸手,向面前的石壁抚了一掌,将原本的壁画题字全部抹去。随后又并指如刀,在石墙上留下几道深深的痕迹——是一个苍劲的字,青。

“千秋万代的,只有一个——”

客栈

“两位爷,你们回来了。”一走进客栈,君莫言就听到了招呼声,但并不是之前那个掌柜的声音。

脚下一顿,君莫言侧头片刻,突然开口:“原来的掌柜不在了?”

“掌柜有事离开了会,交代我先看着。”一个面容平凡的中年人站在君莫言面前,说。

“嗯。”随意的点点头,君莫言叫了跟在他身后、那个青楼里的小厮说了一句‘回你的房间’,便抬脚,似乎要向楼上走去。

听到君莫言的话,那个小厮神色一动,稍加快几步,赶到了君莫言面前,却不是向上走去,而是突然对站在一旁的中年人出手。

吃了一惊,中年人退后一步,略微慌乱的招架住已经递到了面前的短刀。而同一时间,整齐的开门声响起,二楼的走廊里,蹿出了数个手持弓弩的人。

没有听漏弩机扣上箭枝的响声,君莫言心中一紧,有了些不好的感觉。而紧接着在耳边响起的‘弓弩’的低呼,则证实了他心中所想。

身子僵硬片刻,君莫言摆摆手,示意自己身边的人不要再动手。

“这位公子,我家的主人想见见你。”而此时,自那略有些狼狈的战斗中脱离出来的中年人,也立时开口。

沉默片刻,君莫言也不多言,只是按着对方的指引往前走——如果此刻,君莫言的眼睛能看见,那必然能知道,对方引他去的地方,就是他之前几日住的房间。

“九月十九,青穹山明月亭相候。”慢慢的念着刻在墙壁上字,中年男子看了片刻,突然微笑,“苏家小子倒是痴情……只是不知,是否是被你那张脸给惑了——抑或是身子?”最后一句,他提高了音量,正是对着刚刚走进门的君莫言说的。

骤然听见中年男子的声音,君莫言的身子重重的颤抖了一下。但他脸上泛起的,却不是被羞辱后的愤怒,而是一种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后的惊愣。

第33章 伤(大改)

帝都 皇宫

安静的站在角落里,常顺手上粘着一片刀,刀只有手掌大小,且极为很薄,似乎到连光线都能透过的地步。

此刻,这柄薄薄的小刀正在常顺指尖上下翻飞着,划出一道道淡银的光芒。但他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手上轻薄锋锐的小刀上——他的注意力,自始自终都集中在书房面前的一小块地方——正是隐沙殿的密道所在。

三天前,他突然接到密报,说皇上会在这两日回宫——那份密报本身没有丝毫问题,只是当日……

剩下的东西,常顺并没有想下去——他面前的密道,已经被人开启了。

手指在瞬间夹紧了小刀,在看清了出来的人后又立即松开。快走几步上前,常顺弯下腰,扶住了从密道中出来的人。

“皇上,您——”

之后的话,消失在了手腕处传来的痛楚里——在常顺扶住君莫言的时候,君莫言突然反扣住常顺的手——对习武之人并非太大的力道,但却是常人能瞬间爆发出来的最大力量。

慢慢转过头,君莫言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脸颊也凹陷下去,露出颚骨。用无神的眼睛对着常顺,他张开干裂的嘴唇,一字一字的问:

“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手上蓦然颤抖了一下,对着那对无神的眼睛,常顺顿了好久,才勉强开口:“小少爷,您的眼睛……”

没有理会常顺的话,君莫言只是自顾的说着:“当年我母妃掌控了那么多的势力,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不明不白的死了?后宫中的女人、那个太后,真有那样的本事?如果有,那我母妃的势力,为什么会保存得这么完整?又为什么——”

无神眼睛的深处似乎闪现了一抹亮光,君莫言手上抓人的力道更重了:“为什么,早该死去下葬的人,又再次出现?!”

一下子张开了口,后又缓缓闭上。过了好半天,常顺才开口:“先坐下休息吧,小少爷。”

听着对方的话,君莫言静默了一会,才慢慢松开手上的力道,由着对方搀扶坐下。

服侍君莫言坐下后,常顺低声问:“小少爷,你知道多少了?”

知道了多少?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一颤抖,君莫言想到了几天前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