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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且莫言(51)

“不来,然后等着看你被斩下来的头颅?”笑得扭曲,顾长惜问。

没有证明回答,苏寒凛只是说:“回沉月谷去吧,在那里待几年,然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么说着,他的声音平静——平静到近乎漠然,就像是在说根本于自己无关的事情。

似乎被对方感染,顾长惜也渐渐平静下来。冷笑一声,他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还给你,大师兄。”

皱起眉,似乎已经为对方的纠缠感到厌烦,苏寒凛开口:“够了,回去。我已经决定了。”

“正好,”僵硬的扯一下嘴角,顾长惜开口,“我也已经决定了。”

“你——”还没有说完,苏寒凛的话就被顾长惜打断:

“师兄,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做到……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么说着,顾长惜突然消了所有怒火冲动。看着苏寒凛,他淡淡的说,“其他事便罢,但这件事,这件事——”眼神骤然凌厉起来,他道:

“我不会再按着你的意思去做。大师兄,若到时你执意如此抑或我不幸失手……”微微一笑,顾长惜眼里透着某种沁入人心的冰凉冷冽,“纵使倾一生之力,我也要将他送下去陪你。”

第48章 离

“莫言。”

“莫言,莫言。”

“莫言,我答应……”

“我答应你。”

“答应你……”

“……一生。”

“哗啦——”自梦中惊醒,君莫言头痛欲裂的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死死的闭着眼,君莫言按着头,满脸的疲惫痛苦。

“皇上。”无声息的走到君莫言身边,常顺端了一杯热茶。

“顺爹?”睁开眼,君莫言暗哑着嗓音唤了一句。

“宁神茶。”这么说着,常顺将热茶递到君莫言手边。

没有接过对方手中的泛着热气的茶,君莫言重新闭眼休息一会,才开口:“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朝堂上已经没有问题,只是七王爷那里始终不肯松口。这两天更是直接闭门谢客。”淡淡说着,常顺扶着君莫言坐起身子。

沉默的听着,过了半晌,君莫言道:“我想出去走走,顺爹。”

“皇上想去哪里?”有些讶异,常顺随即问。

“……栖云楼,我想去母妃曾经住的地方走走。”良久,君莫言道。

寒冬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树叶不知何时已全部脱落,只剩光秃秃的褐色枝桠,独自伫立。

将冰冷的指尖拢入衣袖,由常顺搀扶着缓慢行走的君莫言开口:“已经入冬了?”

“是,差不多小半个月了。”常顺说。

“那一池荷该败了……”这么说着,君莫言收拢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握紧。他清楚——他很清楚,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要说的,他想的,是……

“让开,哀家……”

骤然响起的噪音打断君莫言的沉思,侧耳倾听片刻,君莫言开口,带着些疑问:“是谁在闹?”

淡淡瞟了一眼远处,常顺回答:“是太后,也没什么大事,皇上不必操心。”

听到太后二字,君莫言停下脚步,问:“她现在如何?”

看着衣衫不整,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扯着的女人,常顺神色不动,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还好。”

随意点点头,也并非真的关心对方的状态,君莫言继续由对方搀扶着往前走。

但就在此时,容太后尖到近乎凄厉的笑声传进君莫言耳朵里:

“苏寒凛入狱了?苏寒凛那样对他都要死,哀家不冤,我不冤——”

头在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起来,君莫言脚下一个踉跄,脸上血色尽失。

“皇上?”极快的扶住失了力气的君莫言,常顺眼里掠过一丝担忧。

纷乱的画面一股脑儿挤进脑海,君莫言用力抓住常顺的手臂,一个埋藏在记忆深处,被层层锁住的名字喃喃出口:

“……寒凛哥。”

飞快的示意周围的人去请太医,常顺问:“皇上,先回寝宫?”

手上越发用力,君莫言张口,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被深藏着终于浮现了的记忆却堵住了君莫言所有的话——直到他陷入昏迷。

再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睁着眼好一会,君莫言才辨别出耳边声音的主人:“……皇叔?”

“好点了么?”见君莫言应答,君辰寰微松一口气,问。

微抿唇,君莫言没有回答——或者,他甚至没有认真听清君辰寰的问题。

以为对方身体依旧不适,君辰寰没有过多在意君莫言反常的态度,转而问站在旁边的常顺:“太医怎么说?”

“太医建议静养。”常顺回答。

“朝政——”微皱眉,君辰寰道。

瞥了对方一眼,常顺轻描淡写的说:“不得劳累。”

猛的停顿,过了好一会,君辰寰才吐出一口气:“好,我知道了……莫言,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府。”

最后一句话,君辰寰是对着自醒来便没什么表示的君莫言说的。

有些迟缓的摇头,君莫言不语,久到足够让君辰寰从隐沙殿走到宫门之后,他才动了嘴唇:“去天牢。我……”

抬起左手盖住眼睛,似乎能遮住什么东西一般,君莫言缓缓的说着,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想起来了。”

很久很久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天牢 重囚室

“莫言?”看着不怎么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苏寒凛有了一瞬的讶异。然而紧接着,他便看到了端在另一人手上的东西。

一壶,一杯。

很直接的做法。这么想着,苏寒凛淡笑:“时间到了?你本不用亲自来。”

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君莫言睁着眼,一瞬不眨。

但直到干涩的眼眶刺痛到不得不闭合为止,他什么都看不见——在他第一次想认真看那个人的时候。

……什么都没有。

终于闭眼,君莫言示意旁边的人打开牢门。

铁链牵动的声音刺激着耳膜,拿起递到手边的酒杯,君莫言让身边的人全部退下,自己则走到苏寒凛面前,开口:

“皇位是我自愿的,有没有君祁聿并没有什么差别。”

注视着君莫言手中的东西,过了很久,苏寒凛才点头:“……我知道。”

话音落下之后,好半天,牢房里没有除了呼吸之外的声响。

最后,君莫言敛下眼,将手中的酒杯平平递出。

白底紫纹,酒杯是上好白玉做成的,在光线下甚至能看见玉石中丝丝缕缕流动的线条——或者,里面装的东西,也是上好的?

微闭眼,苏寒凛低声说:

“莫言,注意长惜。但……不要伤他,求你。”

持杯的手微微一抖,君莫言还没有说话,就感觉手上一轻,却是被苏寒凛拿走了手中的杯子。

干脆的一饮而尽,苏寒凛看着君莫言,眼神平静,再没有一丝波澜:“莫言,我不后悔遇见你,也不后悔为你做过的所有事。但……”

“……但如果有来世,我不想再遇见你了。”

缓缓说完,苏寒凛松手。

剔透的酒杯带着余温掉落,轻轻一声,碎成数瓣。

第49章 完结

“……骠骑将军、忠勇侯君辰寰堪当大任,立为新皇,改年号天元,钦此。”

在司礼太监念完昭示着一任统治结束的诏书后,君莫言静静听着底下拥立新皇的三呼万岁声,良久才微闭眼,对身边的常顺说:

“我们走吧。”

略一点头,常顺问:“皇上是回寝宫?”

“不再是皇上,也别称寝宫了。”微勾唇,君莫言淡淡一笑,“这里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当是一个更有资格住在这里的人。这样就好了,所有都——”

……结束了?不,或许至少还有一样……

脸上微露出些许复杂,好一会,君莫言才问:“他……怎么样了?”

在此时,君莫言口中的这个‘他’已经是心照不宣了。

“那之后,顾长惜将人带走了。听说前两天有人看见他们离开帝都。”常顺说。

“……离开了?”心蓦然抽痛一下,君莫言沉默,半天才说,“这样最好。”

这样最好,他欠人的,人欠他的,都清了……一干二净。以后,该不会再见了……或者,也没有以后了。这么想着,君莫言低声开口:

“顺爹,你先下去吧,我想去一个地方。”

“小少爷。”常顺皱眉,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只是走走罢了。新皇即位大典已过,不会再有人对我不利了。”尽管声音平淡,但君莫言的语气里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明白对方的决心,加之也不想在此刻忤了对方的心意,常顺点点头,不再坚持:“小少爷,至少挑几个侍卫跟着。”

“我知道的,”微微笑着,君莫言当着常顺的面吩咐周围跟着的其他人,“去青穹山顶。”

放下了最后的担心,常顺转身离开。而听着常顺离去脚步声的君莫言,则微闭起眼,脸上浮现了若有若无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在君莫言差不多开始困倦的时候,他耳边终于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小少爷,到了。”

踏出轿子,君莫言示意周围跟着的人到山腰去等后,便径自坐入凉亭,独自留在始终挂着寒风的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