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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24)

慕枕流不置可否。

当对比的对象是高邈时,夙沙不错又想站到青蘅郡主这边了:“俞东海的秘密,难道你不好奇?”

慕枕流摇头道:“不好奇。”

夙沙不错不信:“撒谎。”

慕枕流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我若是一味地探究别人的秘密,岂非连自己的事情都荒废了。”

夙沙不错道:“俞东海处处针对军器局,难道你一定都不担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夙沙不错道,“你们若是没有达成协议,那两个衙役今天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慕枕流道:“无论如何,目前最紧要的是,把你的伤治好。”

夙沙不错特意盯着他的眼睛看,发现他说这句话时,眼睛不躲不闪,十分真诚,心里熨帖不已,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收敛了许多:“不担心的广甫兄了?”

慕枕流对他一会儿一个变的小孩子脾气异常无奈:“你想说时,自然会说了。”

“我若一直不想说呢?”

“我又能如何?”

慕枕流如此淡定,总算抚平了夙沙不错内心的不悦,平心静气地说道:“我到柏州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慕枕流想问去哪里,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迫切,会引起他的反感,只好静静地等着下文。

夙沙不错果然不负所望,继续道:“我问他们他去了哪里,他们却一个都不肯说,我只好向别人打听,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他带着一个书童,往北方去了。”

他口中的书童,夙沙不错认识,原是个小门派的公子,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后来小门派卷入了一场江湖纷争,几个长辈都被人杀了,他当时年幼,收不住家业,被他爹野心勃勃的师弟给抢走了。他到处流浪,几经波折,才到了高邈的身边。

25第二十五章 查账

这个书童武功极杂,各家路数都有,难得能融会贯通,年纪轻轻就成为新一代的高手,纵然比不上霍决、贺孤峰这样的超一流高手,在他们之下,也算难逢敌手了。有他在高邈的身边,自己足可放心。

慕枕流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抬头看到夙沙不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仿佛在自己的脸上找寻着情绪波动的蛛丝马迹,心中一动,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你如何受的伤?”他发现,只要自己不提高邈,关心的是他,夙沙不错的心情就会不错。

夙沙不错哼哼道:“你不是说要送信给他吗?既然他往北走,我只好追着往北走了。”

慕枕流微讶。他以为,夙沙不错找不到高邈,自然就回来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追了过去。

“谁知在半路中了埋伏……”夙沙不错皱了皱眉,“那群人武功一般,默契十足,十几个人一起上来,有些难缠。”

他说得轻描淡写,慕枕流却能想象当时场面的惨烈,眼睛盯着他的胸口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夙沙不错侧身避开他的目光,“看什么看,我要睡了。”

慕枕流道:“那也要洗洗尘土换换药。”

夙沙不错收住脚步道:“你嫌弃我?”

慕枕流道:“不……”

“也对,我脏兮兮的,你睡着也不舒服。”夙沙不错转身找厨娘烧热水去了。

慕枕流越发觉得他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翌日一早,门房就跑来说,俞大人将两个衙役带回去了,留了口信,说慕大人既有高手镇守,他就放心了。

慕枕流想起昨天被夙沙不错胖揍一顿的两个衙役,有些歉疚,让人置办了一些礼物去知府衙门道谢,送礼的人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着俞东海的回礼,比自己送去的还厚点。

夙沙不错见了,赞叹道:“这个捞金的办法不错。”

慕枕流哭笑不得。

夙沙不错吃着豆沙包,目光一径地往他瞧:“老实交代,你与俞东海几时走近的?”

恩师派他来,除了援助自己之外,想来也有保护自己的意思,两人同坐一条船,慕枕流也乐得有人商量,遂将廖府一门惨案说了,也说了自己与俞东海先后去了老掌局的书房,以及俞东海的猜测。

夙沙不错听后,拿着筷子碗里扒拉了几下,才戳起一个豆沙包道:“唐驰洲有嫌疑,俞东海一样有嫌疑!”

语出惊人!

慕枕流显然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然而一旦打开了这个思路,竟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夙沙不错说:“俞东海只要借救火之名,派衙役守住廖府各个出口,就能在里面为所欲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冲进去救火。”

慕枕流想起俞东海来时黑乎乎的脸,心下一紧。

夙沙不错道:“而且,唐驰洲杀廖府一家的理由是什么?”

慕枕流道:“杀人……灭口?”

“灭什么口?”

慕枕流道:“俞大人认为,廖府贪污受贿之事与唐大人有所牵连。”

夙沙不错掰开豆沙包:“我承认讨厌唐驰洲,他就像这个豆沙包,外面看着白乎乎的,里面全是黑心肠。不过,为了这么点小事,他还不至于堕落到杀老弱妇孺的地步。”

慕枕流有些意外:“你认为不是他?”

夙沙不错道:“他可不是靠方横斜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是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才投靠了方横斜。”

慕枕流茫然。

“唐驰洲是个非常迂腐的人。”夙沙不错评价道。

慕枕流完全想不出唐驰洲迂腐在何处。

夙沙不错道:“不迂腐,就不会一年四季都带着一把蒲扇。”

慕枕流仍想不通两者的关系。

夙沙不错问道:“你不觉得蒲扇很像扇炉子用的吗?这样老土的东西,也只有他肯当宝贝带着了。”他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在说,赞同我,赞同我,快赞同我。

慕枕流扶额。他适才怎么会觉得夙沙不错将要说出一个十分有道理的理由。

夙沙不错道:“皇后姓唐。”

慕枕流一怔:“他是皇后的……”

“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不过整个唐家就出了他一个有出息的,自然要分外的提携。他与方横斜相识,也是当上总兵之后的事了。”

慕枕流道:“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投靠方横斜?”方横斜虽然权倾朝野,却很少插手干涉武将之事,尤其是手握兵权的重臣,这也是这些年来皇上对他放心宠信的原因。依夙沙不错所言,唐驰洲有这样雄厚的背景,又当上了总兵,完全无需投靠方横斜,大可中立,还落得个自由自在。

夙沙不错耸肩道:“说了他迂腐。他莫说贪赃枉法,就算是杀人放火,整个平波城也无人奈他何。至于皇上,想来也不会为这点小事令皇后不开心。”

皇上与皇后是少年夫妻,算不上情深意重,却也有几分故旧之情,曾经有个妃子自以为得宠,就在皇后面前耀武扬威,扬言取而代之。第二天,皇上就将她打入冷宫,没多久就香消玉殒了,赤裸裸地宣告皇后国母之位,无可动摇。其后,天下四大美人之一的牡丹妃入宫,宠冠后宫,对皇后依然恭恭敬敬。

慕枕流道:“如此说来,若是为了贪污受贿,唐驰洲不会动廖府。”

夙沙不错道:“除非,有个更见不得人的理由。”

慕枕流道:“若是有更见不得人的理由,唐驰洲、俞东海就都有嫌疑。”

夙沙不错颔首道:“以能力而言,他们二人的确嫌疑最大。”

慕枕流自言自语道:“以动机而言,到底是什么会使人下此毒手,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廖府。”

“军器局。”

“老掌局,受贿。”

“局丞……”

慕枕流猛然站起来。

夙沙不错差点将豆沙包送到鼻子里去,“你……”

“我要查账。”

局丞说过,他和五室令是中饱私囊,不是贪污受贿,那么,军器局的账目就一定有问题!

夙沙不错站在门口,看着占了半个书房的账册,眉头皱成一团:“你要查这些账?”分明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慕枕流知道,局中有不少局丞一系的人不满自己亲近俞东海,所以在暗地里使绊子,不然,只要交上来每年的总账册就好。但他们没料到的是,慕枕流要看的,正是巨细无遗的每一笔账。

他伸手拿起平波城军器局初建时那一年的总账册。

夙沙不错瞪着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真的要这样一本一本地看下去?”

慕枕流比了个嘘的手势。

夙沙不错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见对方始终不离自己,忍不住弄出了一点声响,见他还是不为所动,气得摔门而出。

他走后,慕枕流才抬头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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