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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戟(26)

沈正和输过一次,侥幸全身而退,若再输一次,谁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下了朝,沈正和和瞿康云一道往外走。

一个面沉如水,一个面黑如炭。

到了宫门口,瞿康云跟着沈正和走了几步,状若不经意地说:“你看,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正和淡然道:“妄揣圣意是大忌。”

瞿康云停下脚步,脸黑漆漆的,看不出一点儿阳光。

沈正和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找个人去天机府摸摸底。”

瞿康云负手望天:“我这里没人。”

沈正和道:“你是鬼?你儿子是鬼?你学生是鬼?你家是鬼屋?你……”

瞿康云不等他说完,扭头就走。

这就是他讨厌沈正和的原因!

什么一山不容二虎,都是屁话!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才是正因!

瞿康云走后,沈正和眸光沉了沉,上马车之后,唤来小厮,小声交代了两句。

另一头,瞿康云回家之后,叫了幕僚来,将沈正和与他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只是省去了沈正和最后的那一句。

幕僚道:“方横斜龟缩不出,天机府几近瘫痪,皇上悬而不决,大量朝事搁置,长此以往,凌霄阁危矣!”

27第二十七章 对弈

朝局变迁,最是残酷无情。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车水马龙的天机府门可罗雀。

饶是如此,求见天机府主依旧极难。

忠勇伯和昌平侯连着来拜访七天,仍不得其门而入。

到第八日,忠勇伯请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昌平侯带着凌霄阁几位阁老联名的推荐信,直接闯府。

门房唉唉叫了几声,直接跑了。

府内侍卫冲出来,既不拦阻,也不喝止,只是围着他们,一步步地往里退。

退到正堂,忠勇伯喝道:”昌平侯与忠勇伯来此,方横斜还不过来迎接!“他是长生子的弟子,也算朝中有数的高手,提气一喝,满府皆闻。

过了会儿,一个少年托着托盘穿过重重侍卫的包围,走到两人面前:“主人请两位喝茶。”

忠勇伯道:“他人呢?”

少年说:“主人正在对弈。”

忠勇伯道:“与谁对弈?”

少年说:“与主人对弈。”

忠勇伯没好气道:“蠢蛋,我就是问你你主人与谁对弈!”

少年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叫蠢蛋,我叫小卷。主人正在与主人对弈。”

忠勇伯道:“你主人是谁?”

小卷道:“我主人是天机府主。”

忠勇伯道:“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

忠勇伯嗤笑道:“自己与自己叫个啥对弈!去,给爷爷我带路,我与你主人下一局!”

小卷道:“主人请两位喝茶。”

忠勇伯看向昌平侯。

一直默不作声的昌平侯笑眯眯地说:“我不渴。”

忠勇伯立刻道:“我也不渴。”

小卷道:“主人说,这是去年在梅花花瓣上搜集的雪水煮的茶,清香扑鼻。”

忠勇伯不耐烦道:“这个小娃娃,怎么像一头倔牛呢?爷爷我不渴,不想喝还不成吗?”

小卷道:“你们真的不喝?”

忠勇伯一把掀翻他的托盘:“这下喝不成了,你带路吧。”

小卷叹了口气,转身道:“请跟我来。”

侍卫们见状,纷纷让出一台路来。

小卷领着他们穿过长廊,来到一处假山环绕的池塘,将近寒冬,池塘却开着荷花,清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更难得的是,池塘中间有一座亭子,由木桥相连。方横斜正坐在亭子里,怡然自得地下着棋。

“方府主!”忠勇伯隔着桥大喊一声。

方横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有失远迎。”说归说,却一点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忠勇伯啪啪啪地踩着木板桥来到亭子里,见石桌上果然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却没有棋子,大笑道:“府主下的是什么棋?竟然无子。”

方横斜道:“盲棋。”

忠勇伯道:“哦?那现在局势怎么样?”

方横斜不紧不慢地说:“黑子东山再起,气势如虹,白子风雨飘摇,避其锋芒。”

昌平侯心中一动,问道:“依府主看,这局棋最后谁输谁赢?”

方横斜道:“不到最后,难见分晓。”

忠勇伯道:“看不到棋局,自然是府主一人说了算!”

方横斜微微一笑,手指在天元一指:“黑子的第一子,就落于此处。白子不为所动,点三三。黑子又……”他对着空棋盘,娓娓道来,竟说得有模有样,在他指下,仿佛真的下了一局棋。

“这里的白子悉数被吃。”

方横斜叹了口气,收回手指道:“两位来的时候,棋正好下到此处。”

昌平侯鼓掌道:“叹为观止!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象,天下间竟有人能如此下棋。”

忠勇伯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多此一举!下棋嘛,拿两盒棋子就好了,这弄得神秘兮兮的,旁人还看得云里雾里,何必呢!”

方横斜道:“只因有些棋本就看得人云里雾里。”

昌平侯道:“云里雾里倒也罢了,就怕尸位素餐,不得善终。”

方横斜淡然一笑道:“恭候德者居之!”

忠勇伯道:“我们来了好几趟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今日不讲虚的!就说搁置的那些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几时处理?你列个章程出来,我回去也好有所交代!”

方横斜道:“不知忠勇伯要向何人交代?”

忠勇伯不耐烦地摆手道:“这与你无关,你就莫管了!”

方横斜道:“天机府只向皇上交代,也请忠勇伯莫管了!”

“你!”忠勇伯勃然大怒,猛然提气,想要一掌劈碎棋盘,震慑于他,谁知真气刚入丹田,就感到一阵血气翻涌,“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方横斜道:“两位没有喝莲子茶?”

忠勇伯扶着桌子,怒视他:“你,你竟然下毒?”

方横斜一指池中荷花道:“两位不觉得此花反常?”

忠勇伯道:“废什么话,快把解药交出来!”

昌平侯不会武功,也不觉得身体有何不妥,依旧好声好气地回答道:“春兰夏荷秋菊冬梅。荷花竟于秋冬绽放,的确反常。”

方横斜道:“此荷名为寒荷,喂之以毒,灌之以药,方能反季生长。为免两位受其毒害,我令小卷送莲子茶于二位,可解其毒,莫不是此茶无效?”

忠勇伯想起被自己掀翻的托盘,脸上一红,讷讷道:“那个臭小子,话讲得不清不楚,谁个知道这茶这么重要啊!”

方横斜看向小卷。

小卷委屈地噘嘴:“我请他们喝了的。”

方横斜道:“还不再请两位喝一碗?”

小卷嘀咕道:“真真是,敬茶不喝喝罚茶!两位请跟我来。”

忠勇伯气得浑身发抖,又怕得罪了他,没的解药吃,只好憋屈地跟在身后。

昌平侯临行前,别有深意地说到:“不是每一局棋都要拼个你死我活,分个谁胜谁负。围棋不是象棋,没有楚河汉界,无需泾渭分明。”

方横斜微笑道:“但是,黑白分明。”

昌平侯张了张嘴,叹气离开。

他们离开没多久,一个斯文书生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踏过木桥,来到亭内。

方横斜道:“多亏文师爷在棋盘上做了手脚,粘稠的是白子,滑不留手的黑子,不然,我绝背不出这样复杂的一个棋局。”

文思思笑道:“投机取巧,不值一提。说起来,我还要多谢王妃千里援手。若非如此,昌平侯与忠勇伯一文一武,绝不会这么容易打发走。”

方横斜道:“万一他们下次再来……”

文思思道:“放心。你适才态度如此强硬,反倒让他们疑神疑鬼,投鼠忌器,近期之内,不敢再有动作。”

方横斜道:“不知府主现在身在何处?”

文思思微微一笑道:“归心之处。”

查完了军器局的账册对慕枕流打破迷局并没有任何作用,他陷入困局。正在此刻,俞东海再度到访。

夙沙不错失踪多日,音讯全无,让他连个商讨的人都没有,这时候,慕枕流倒有些盼着俞东海来了。

“慕老弟!”俞东海寒暄了几句后,下意识地看向门的方向,“夙沙公子不在吗?”

慕枕流笑道:“他在府里待得闷,出去走走。”

俞东海压低声音道:“不知道慕老弟想不想出去走走?”

慕枕流道:“去何处?”

“古塘镇。”

慕枕流心猛地一跳。古塘镇,老掌局每两月都要去一次的地方。这条线索他自然不曾忘记,也曾暗暗猜测老掌局去古塘镇的原因,只是,一是线索有限,难以进一步推敲,二是古塘镇太大,漫无目的,寻之不易。自己才始终没有动身前往的打算,如今被俞东海提出来,免不了有几分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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