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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鞘(6)+番外

席停云怔住。

霍神的死是个谜。

不是因为世人不知道他怎么死,而是他死得太多次。有人说他练功走火入魔,有人说他赏景时失足跌落悬崖,有人说他死在美人榻上,也有人说他死于中毒。千奇百怪,莫衷一是。

奇怪的是,无论传言多么离奇,当时已执掌南疆王府大权的霍决却从未澄清,就好像霍神的确这样死去活来了数十次。

席停云看着霍决明艳的侧脸,突然觉得冒充小天府吸引南疆王的注意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他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般了解方横斜。

方横斜的小天府究竟在南疆收集了多少机密?他是否知道老南疆王的死因?他为何要向皇帝举荐自己来请贺孤峰和霍决出山?

他信任方横斜,但信任和了解是两回事。“武女子”和画姬的死令南疆局势变得步步杀机,已成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危局。他困在局中,稍一动,便是后果难料,正如此刻。他不知霍决为何亲自出马,也不知道他要将他带去何处。

现在最能指望的是翟通的消息。

可翟通还没有任何消息。

席停云不答,霍决也不催,仰面一躺,径自睡了。

投石问路(六)

两人就这样在江上飘了三天三夜。

船上备有干粮,傍晚霍决会用内力将船逼到岸边停靠休息,席停云减少饮食,倒没露出破绽。只是这三天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霍决也不肯透露此行目的,刚开始还应两句,后来被他唠叨得烦了,干脆甩头给他看后脑勺,自顾自地练功玩水。

席停云无奈之下,只能随波逐流。

到第四日清晨,船逢岔流,霍决转西。

席停云看在眼里,疑在心头,原以为霍决打道回南疆王府,那应当转南,何以转西?西边是南疆六大首领那飞龙的领地,传闻那飞龙自老南疆王起便与南疆王府不对付,到了霍决这一代更是明里暗里地使绊子,双方不和已久,实在看不出有串门子的交情。

他正在揣测,便见霍决突然回转头来。

霍决这几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乍见他看自己,席停云先是一惊,随即想起身份,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王爷有何吩咐?”

霍决道:“方横斜为何叫你主持小天府?”

席停云道:“因为我对府主忠心耿耿。”

霍决道:“狗不是更忠心?”

席停云干笑一声道:“至少我长得人模人样。”

霍决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是不起眼。”晨光打在他身上,正是光照人,人照江,水浮碧影更无双,席停云脱口道:“自然不能和王爷比。”

霍决脸色猛然一沉。

席停云暗悔失言,这马屁拍得轻浮,正想说两句挽回,就听空中传来数道破风声,一抬头,便见江畔山上跃起五六个黑影,从天而降,来势汹汹,近了才看清他们手中拿着一张编织极细的渔网,对准小舟罩下。

霍决脚踢舟侧,一杆枪从舟内侧腾空飞入掌中。他挽了个枪花,朝空一撩。只听撕拉一声,渔网对半撕开!

席停云不知来路,干脆按兵不动。

不过他不动不等于敌人不动。水下又跃起数道人影,身穿浅绿紧身服,手举大刀,劈头盖脸地朝席停云砍来。

席停云见霍决任由自己自生自灭,暗叹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对判官笔,翻身迎敌。水中来的几个刺客武功拆开稀松平常,但合拢在一起便能互相支援,默契异常,饶是席停云武功高出他们不止一筹,也被逼得手忙脚乱,两次差点从船上掉下去。

幸好霍决极快地解决了敌手,飞身来援。

其中一个刺客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如猿啼一般,十分怪异。

小舟窄小,加入霍决之后便施展不开身手。席停云正要找个空隙让开,就被霍决横来一脚踢了下水!

幸好他从小在河边长大,水性极佳,扑腾了两下抬起头来,船上只剩霍决一人。

刺客的配合应付席停云还可,遇到霍决这样的高手只有待宰的份,不过一个照面,刺客便悉数被灭。

“王爷好身手!”席停云笑得僵硬。刺客尸体被抛入江中,两左两右地夹击他,血水弥漫江面,腥气阵阵,令人作呕。

霍决道:“你要洗多久?”

席停云道:“王爷的船,未得王爷首肯,不敢擅自攀登。”

霍决道:“随你。”他说完,竟真的扭头不看他,径自在船头坐了下来。

席停云吸了口气,将头没入水中,朝岸边游去,直到岸边才回头。船只剩拳头大小的一点,幸好霍决的冲天辫一柱擎天,极易辨析。

他确定霍决没有看自己,才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面具浸水,边角贴合容易脱开。他佯作挠痒,一路摸到背脊,果然有一小片露出了缝隙,幸好有衣服遮挡,一时三刻不易发现,只是时间一长,水往里渗,只怕颈部会慢慢起皱,露出马脚,他必须在被发现之前与手下会合,拿到易容的材料。

席停云暗暗盘算,不防六艘大船从左右两个方向飞速驶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已到近前。

小舟被六艘大船夹在当中,犹如车前的螳螂,碾碎只在顷刻!

大船船舱突然涌出大批背弓挂剑的黑衣人。

右边中间的船上扬起一面血红大旗,上面绣了一行字,席停云定睛一看,竟是霍决必死!大旗猛然一挥,黑衣人纷纷挽弓搭箭。

大旗再扬起。

箭顿时如骤雨狂落,纷纷往小舟疾射。

明知以霍决的武功绝不会折在箭下,席停云仍感紧张。霍决若死,天下又少了一个克制阿裘之人。

小舟忽而翻了过来,箭钉在船底,不消片刻变成了刺猬。

大旗再扬,那些弓箭手放弃弓箭,拔剑跳水,如同下饺子一般。

席停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霍决武功再好,也只有一人,可这六艘船加起来起码有四五百人,如何能敌?他探手入怀,抓着那个装着烟雾弹的小竹筒,又转念一想。霍决孤身带他来此本就蹊跷,或许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他将手抽出来的一刻,一把水突然撒过来。

水珠闪着光,光里含着剑,剑身又闪着光,来势如电!

席停云身体一缩,飞快地钻入水中。

剑紧随而来。

席停云趁他们刚入水眼睛不适应的一刹那,双手舞笔,分别朝他们的眼睛划去。水中叫不出痛,只见血染一片。失了眼睛的刺客再构不成威胁,他趁机转向小舟方向游去。

那里已成尸河!

清澈的青花江如倒翻的染缸,到处都是浓稠的血水。

席停云换气时不小心喝了一口,腥得他差点吐出来,但他终究咽了下去,并小心翼翼地搜寻着霍决。

“哈哈哈哈!”

他抬头出水面时,刚好听到一阵狂笑声,顺声望去,笑的正是拿着血红大旗的旗手。“霍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说着,手中大旗猛然朝对面的船疾射而去。

席停云这才发现霍决正坐在对面船头,手里依旧抓着长枪,嘴角却挂着一丝血迹。

旗至近前,被他长枪截住,顺势一转,又挡了回去。

那人飞身上前,单足在尸体上轻轻一点,凌空抓住旗杆,一个起落扑向霍决。

不等席停云看清,两人便已战至一处。

没想到南疆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席停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对战的情景,并暗暗盘算那人来历,若他真能战胜霍决,或许可以顶替霍决迎战阿裘。

他这边如意算盘刚打响,那里已经见分晓。

那人被霍决一个横踢竟掠过两船的距离,直直落回之前的船上!

饶是如此,霍决也绝不好受,张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只是那人再无先前的张扬气势,倒在甲板上,久久没有动静。

席停云正感失望,就听霍决道:“扶我。”

席停云抬头,与霍决视线撞了个正。

胜负已分,立场无需摇摆。

席停云从水中掠起,翻身上船,弯腰扶起他。

霍决道:“放小舟。”

席停云赔笑道:“小舟借了箭,使不得了。”

霍决斜了他一眼,嘴角一抽像是动气,却很快压了下去,“船尾有。”

席停云故意扶着他一颠一颠地跑到船尾,果然看到系在船尾的小舟,立刻放了一条。

霍决不等他上船,先落到船上,只是动作远不如先前那样轻盈。他见席停云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皱了皱眉道,“下来。”

席停云这才跃到船上。

霍决将船桨递给他。

席停云故作为难道:“看人划船我会,自己……”

啪。

席停云瞪大眼睛。

霍决刚刚用船桨打了下他的屁股。

眼见霍决又要扬手,他非常识趣地双手接过的船桨,默不作声地插|入水中。

“向前。”

前?

越往前越靠近那飞龙的大本营啊……

席停云默默地划船。

投石问路(七)

船驶入青花江支流。两岸山峰林立,草木森森,虫鸣鸟叫,意态悠悠。山巅天上,飞雁结队。船旁水下,游鱼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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