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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鹿(80)+番外

林信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顶天立地的石柱上。柱子应该是临时削的,凹凸不平,尖锐的棱角抵着他冻僵的后背,很是难受。

灵脉依旧无法运转,也就不能用灵力隔绝严寒。透体而出的红线,连着一口大锅,源源不断地抽着他的血。寒风吹过,林信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大巫还穿着那件黑袍,只是没有戴帽兜,也没有蒙眼睛,念念有词地搅动着大锅里的东西。腰间别着那只镂空的金灯盏,依旧明明灭灭地闪着光。

乌洛兰贺若站在大巫身后,一动不动。多亏了这副天赐的好皮囊,即便双目无神,他看起来依旧威风凛凛。

林信微微伸长脖子,看清了那锅里的东西,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寒。满满一大锅,全是眼珠子!

线很细,血流得极慢,却不会凝固,一点一点渗进锅里,与锅中黄白相间的汁液融为一体。

“小崽子,你醒了,”大巫心情极好,这山顶上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忍不住跟林信说起话来,“知道这是什么吗?”

“噬灵。”林信张口,发出的声音极为虚弱。

这样的声音,显然取悦了大巫,微微抬起左手,八根红线琴弦似的攀扯在四根手指上。灵活地动了动手指,贺若便如活人一般走起来,龙行虎步至林信面前,单手捏住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这张脸,跟你舅舅还真像啊,”贺若来回晃着林信的下巴,“怪不得温石兰那个蠢货,几次都不肯捉你回来。”

平日里看惯了不觉得,如今两人站在一起,尤其贺若还是二十几岁的模样,着实十分相像。

这话用的是贺若的声音,自大巫那边传来。

“腹语?在我们大庸,只有玩杂耍的才会这个。”林信嗤笑,看着那得意忘形的大巫。每当他动一下手指,眼中就会闪动银芒,想来这便是他平日蒙眼的因由。

“你们大庸?哈哈哈哈,什么大庸大漠,你不过跟我一样,是个杂种罢了,”大巫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挥手让贺若推开,拿出一颗眼珠子在手中把玩,“杂种,是没有归处的。”

“你是什么杂种?”林信顺着他的话问。

大巫是北漠人,懂汉话,但并不精通,没听出林信在趁机骂他。

“我的母亲,是一名波斯舞娘,没有灵力的凡人。他被蛮人的贵族强掳,生下了我。我从小生活在羊圈里,他们说我是个低贱的杂种,不可能有灵脉,便如牲畜一般对待我。”

被说得多了,他便也以为自己不会有灵脉,每日在那些贵族少年的打骂嬉笑中苟且度日。

“世人都以为,纯血的仙者才会灵力高强,其实他们错了,杂种才更容易出奇才。但是,凭什么,凭什么拥有灵脉就高人一等!我发过血誓,待我有了力量,定要毁了世间所有人的灵脉,让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也像猪狗一样在地上爬行!”

林信试着倒转灵力,灵脉出现了些微的波动,零星几点萤光自大巫身上缓缓溢出。只是这个动作牵扯到了身体里的红线,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魂力可用,但实在太疼了,只能一点一点吸。端看是那红线先把他的血吸干,还是他先把大巫的魂力抽净。

忽然,有东西在石头背后冒出来,把逸散的光点尽数吞掉。林信吃了一惊,旸谷剑!

周身的兵器、挂饰都被卸了一空,旸谷剑自然不可能还在身边。没有主人控制的灵剑,是怎么飞到这万丈高山上的?

“一切都不远了!”大巫抬起双臂,眼睛里银芒大盛,锅里的眼珠沸腾起来,好似要跃出锅窜天而去。只要这数以千计的噬灵飞到各地,所有的仙者都逃不过灵脉尽毁、爆体而亡的下场。

沈楼寻到第三座雪山,山顶高耸入云,掩藏在滚滚云海之中。山脚下乌压压跪着一群身着黑袍之人,双手高举向天,用蛮语不断地吟诵:

【苍穹为神兮,庇佑大地;巫神降世兮,尊贵无匹。】

这里!

越过那些狂热的信徒,直冲山顶而去。

“站住!”温石兰立在斩狼刀上,拦住了沈楼的去路。

“闪开!”沈楼御剑一绕而过。

温石兰却如跗骨之蛆紧跟上来,重新挡在他面前。山间雾霭缭绕,立在半山腰已然能感觉到阵阵寒气,沈楼赤红了眼,不再废话,直接提剑砍上去。

这些时日战场上交锋,乃是以统帅的身份,不可能浑然忘我用尽全力。至今为止,沈楼还没有跟温石兰好好打一场。

虞渊剑犹如活物,刹那间与斩狼刀对了百招,而后迅速回程。沈楼轻点在剑上,旋身而起,灵剑回手,人剑合一。

剑气如长虹贯日,风云变色。

温石兰不敢大意,这些时日交手,他很清楚,这位弱冠之年的小国公,比沈歧睿还要厉害许多。整个大庸恐怕无人能出其右,乃是真正的大庸第一人。

斩狼刀上的鹿璃一颗一颗亮起,亮到了五颗,依然不能压制住沈清阙。

两辈子的老对手,沈楼对温石兰的弱点再清楚不过。在他激发鹿璃的间隙,掷剑而出,虞渊在空中回转,直冲温石兰的后心而去。

温石兰回身格挡,慢了一瞬。高手过招,一点点迟缓都是致命的,虞渊擦着温石兰的脖颈飞过,在他肩头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而沈楼尚有余力,迅速回剑入手,稳稳地朝他刺来。

如果挡不住这一招就要败落,大汗还在上面!温石兰咬牙,大吼一声,激发了第六颗鹿璃。

山崩海啸般的灵力,以雷霆之势兜头扑来,沈楼眼都不眨一下地直接抵上去。

“轰——”山石碎裂,流云溃散。

仿佛泰山压顶、重锤击胸,沈楼嘴角缓缓溢出血来。

温石兰也不好受,六颗鹿璃的灵力在经脉中游走,周身肌肉承受不住地鼓荡颤抖,刚毅的脸渐渐变得狰狞。

沈楼依旧面色平静,耳边响起一道细微的“咔嚓”声,信信的小鹿玉佩,裂了。

半山腰的声响没有传到山顶。

大巫得意地展示自己的大作,却发现林信一直低着头不为所动,冷笑道,“等血耗干,就把你也做成傀儡,让你去对付那个沈楼。他太厉害了,连温石兰都挡不住,大概只有你能打过他了吧。”

“只有神才能做出活傀儡,你做的也不过是个木偶。我的沈楼,会在第一时间认出来,然后把你碎尸万段。”林信一句不少地说着,余光瞥向旸谷剑,试着用神魂操纵它。

剑竟然缓缓出鞘了!

修士常会附着一缕残魂在本命灵剑上,以在短程内控制灵剑翻飞。然而剑始终是个死物,可以在空中跃动、翻转,却绝不可能做出“拔剑出鞘”这个动作。

万物有灵,魂力是生灵的精华所在。旸谷剑吸多了魂力,已然生出了剑灵!

“小崽子。”大巫一直以上古巫神自居,很久没有听到这般挑衅他的话了,咬牙捏住那根红线,骤然加快了吸血速度。

“啊——”经脉中跃动的红线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林信大喊一声,旸谷剑一跃而出,凌空劈来。

大巫吃了一惊,立时收手,还是被旸谷削掉了一根手指,血流如注。

红线崩断,巫术的力量立时消失不见。林信一把将经脉里的细线抽出,握住旸谷剑,迅速倒转灵脉。

大量的魂力不可抑制地自大巫身上涌出。顾不得断指之痛,大巫立时抽出数根红线,跟林信缠斗起来。

这次没有了暗算的可能,魂力又在不停地逸散,大巫额头冒出冷汗,控制着乌洛兰贺若冲上去挡剑。

贺若的身体是被巫术改造过的,比常人要坚硬,又不知疼痛,悍不畏死。从背后抽出一把重剑,朝着林信劈砍而去。

林信横剑挡住这一击,被震得虎口发麻、手腕发颤。眼前恍惚了一下,林信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不敢恋战。矮身一扫,将贺若绊倒,扬起灵剑,所有魂力激发而出,轰然劈向大巫。

排山倒海之势避无可避,大巫惊恐地瞪大了满是银芒的眼睛,抬手一挥,将那口盛着眼珠子的大锅掀起。

“轰轰轰——”大锅遇到魂力立时炸开,无数眼珠子飞射而出,马蜂般朝林信扑去。

林信挽了个剑花,使出落英剑在身前画出个满月。充沛的魂力形成一道屏障,将眼珠子抵挡在外。

大巫再次挥袖,磅礴的灵力如泰山压顶,将那些快要被击飞的眼珠子重新推挤上去。巫术,也是仙术的一种,用的还是灵力。

灵剑再快,转出来的屏障始终不是真正的盾牌,很快便有眼珠挤过缝隙,眼看着就要扑到林信脸上。

这半成品的噬灵也不能沾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大巫突然“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宛如濒死的鱼。

没了灵力支撑,那些眼珠便啪嗒啪嗒尽数落尽雪地里。

林信以剑撑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却不敢松懈,咬牙双手握剑,缓缓举起。

“魂力……杂种,果然是……”大巫颤抖着抬头,不甘地看向林信,一句话没说完,便被一剑穿心。

“对不住,没力气听你说完了。”林信跪倒在地,握掌成爪,扣住了大巫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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